第4章 风之子
能够在底城建造出这样一座规模不小的水晶屋，显然这位医生的本事不容小觑，这里的空气比外面更清新干净，四处都有木箱子填土培养的植物和花草，它们生机盎然。
那些装填土壤的箱子，比李维斯的个头还高很多，其中几颗果树上面，结着小孩儿拳头大的果实，看起来像是草莓。
李维斯正在水槽前接水洗手洗脸，又很干脆的脱了衣服站在水槽里，冲洗身上的污废水。
希尔科躺在不远处的金属台子上，台子上沾着一层干涸的色泽各异的血迹。
医生已经开始治疗希尔科体内的毒素，身上插满了各种大大小小的针管，针管连接着皮质的小指粗的软管，通往挂在手术台两边的玻璃瓶，瓶子里是未知的药水液体。
随着药液的注入，希尔科沉沉的睡去，睡梦里，时不时咬牙神情变得狰狞，也不知梦见了什么。
李维斯蹲在水槽里享受着干净热水的冲洗，医生走过来，放下一块散发着花草香味儿的皂膏，又把挂在手臂上的一套花花绿绿的裙子，放在了旁边的小板凳上。
“这是我女儿以前穿过的，你现在穿起来应该很合身。”医生说。
李维斯拿着香皂搓洗身上的脏污，看了眼凳子上的裙子和小皮鞋，也懒得去介意什么了，能穿一身干净的衣服，对此刻的他而言，已经很满足了。
从头到脚趾缝，仔仔细细的清洗了好几遍，连香皂都洗得缩小了几分，李维斯才满意的翻出水槽，擦干净身上水渍，把裙子换上，又穿好那双干净锃亮的大头小皮鞋。
李维斯伸了伸懒腰看向医生，“帮我跟姐姐说声谢谢。”
医生的面部表情明显僵硬了几秒，轻轻点了下头，嘴角牵扯出一丝笑容，“嗯，我会的，她如果能认识你，一定会很开心。”
大多数时候，这个医生都很安静，安静的站在诸多的玻璃容器前，一动不动的盯着容器里面浸泡的古怪鱼类，或是动物，或是……残缺的人类肢体。
李维斯有点无聊，穿着花裙子背着小手，到处窜来窜去，好奇的四处打量观察。
对于他而言，这里的一切都很新奇，但又透着一种阴森和诡异。
譬如那些玻璃容器里浸泡的各类物种，还有那位医生专注的凝视样子。
可能是身体变成了小孩子的原因，李维斯总感觉自己的某些言行，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感染，变得幼稚起来，还有些小屁孩儿的多动症，管不住自己，总喜欢到处乱跑。
希尔科断断续续的醒来几次，李维斯跑累了，就躺在角落的小木床里面睡觉。
不知道医生为什么会在水晶屋里留着一架小木床，刚好是给小孩子准备的，李维斯猜测应该是她的女儿用剩下的。
睡醒了，可以去摘几颗树上的草莓果子吃，味道酸酸甜甜的，还不错。
医生也会很贴心的按时给他准备一碗热腾腾的食物，素材一言难尽，有点像章鱼的触须，软软的很有弹性，汤水里面混合着各类稀奇古怪的味道。
不难吃，但也不好吃。
医生说这些食物的营养很丰富，不许李维斯浪费。
李维斯不是个很挑剔的人，自然不会浪费人家热心准备的食物，很懂事的把汤也喝干净，顺带把碗和叉子清洗一下。
时间在这种规律平静的日子里，缓慢又快速的流逝。
希尔科偶尔可以下床站起来，他苍白的脸气色开始好转，但还走不稳路，挂在手术台周围的玻璃瓶子，也在逐渐减少。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李维斯对这里的时间没有清晰的概念，可能是十几天，也可能是好几个月，他的个头长高了些，大概一米二三的样子，小身板也更结实了。
希尔科终于可以下床走路了，李维斯每天会抽出一部分时间，搀扶着希尔科在水晶屋里四处走动几圈。
金灿灿的阳光从高处的穹顶洒落下来，温暖的照耀在水晶屋四周，自从那天，上空笼罩的灰霾吹散，这片屋顶的灰霾就再也没有聚集。
屋子外面的土壤钻出一片片嫩芽，周围几棵快要枯死的树木也活了过来，生长得枝繁叶茂。
花草树木，蝴蝶飞鸟，阳光笼罩的水晶屋，清新干净的空气，这片角落仿佛成为了底城的一片世外桃源。
“这是生命的力量。”医生偶尔会走出去，站在草坪上自言自语，一站就是一整天，他那张麻木的脸上，笑容也更多了。
直到他转身，看见那个穿花裙子的黑头发的小男孩儿，背着个洒水的瓶子，一边走一边给花草洒水，一边还带着某种恶趣味地念叨：“摇摇晃摇！”
这种举动总让辛吉德有种古怪感。
医生的名字叫做辛吉德，是那天他和希尔科争吵的时候，李维斯听见的。
希尔科曾私底下议论，说这应该是医生不愿意透露真姓的假名。
自从知道了医生的名字，小男孩儿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总喜欢背着个瓶子在他身边晃晃悠悠，还念叨着“摇摇晃摇”，再悄悄的观察一下医生的表情。
医生没什么表情，只有种吃了一口苍蝇的憋屈硌应。
黑暗和光明在穹顶一次次的交汇登场，又是一次晨曦照耀。
李维斯麻溜的从小木床上翻起来，穿好裙子，登上小皮靴，从床底下翻出一口工具箱，箱子里堆放着扳手折叠钳，以及大大小小的螺丝刀，还有一双厚厚的皮手套，以及一套面罩呼吸过滤器。
这段时间李维斯可不是虚度光阴，医生教导了他很多东西，譬如修理各式各样的机械，了解各种蒸气推动装置的原理和构造，以及对于这些工具的合理使用和注意事项。
但美中不足的是，医生没有教导李维斯任何与医学相关的知识，李维斯曾经问过一句原因，医生只回答说：“孩子，你很聪慧，也很善良，但你要走的路，不在于此。”
不在于此那在哪儿？总不能去找蓝皮光头，学习怎么手搓魔法吧！
李维斯拧着工具箱来到水晶屋里隔出来的一间小屋子，开始拿着锤子扳手敲敲打打，做工台子上放着一把金属手杖。
这是李维斯通过这段时间的努力出来的作品，给希尔科准备的康复礼物，一旁还买来了包裹礼物用的蝴蝶结布条。
晨曦逐渐明媚，水晶屋外面传来鸟儿清脆的呼唤。
希尔科从隔间的厨房里走出来，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章鱼面，手扶着墙壁上凸起的金属管道，慢慢朝那小小的工作间走去。
李维斯听见脚步声，将头上的矿工帽取下来转头看去，希尔科颤颤巍巍的走进来，把碗放在一旁的空荡。
李维斯咧嘴朝他笑了笑，希尔科伸手揉了揉他卷卷的黑发，蹲下来看向铁桌上的手杖，“这就是你努力了几个月的成品么，看起来不错。”
“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的。”李维斯端起碗大快朵颐。
你的出现，就是上苍赐给我最大的惊喜了，这话希尔科没有说出口，拿起手杖品评了几句做工精细之类的话。
其实很粗糙，毕竟李维斯只是个初学者，但他真的已经很努力了。
望着手杖末端镶嵌的短刀，希尔科笑着说，“武器，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麻烦。”
“但它至少可以让你保证自己的安全。”李维斯吃着软弹的章鱼触须，瞥他一眼，“下次你再遇见那个想淹死你的家伙，就用这根手杖狠狠抽他的屁股。”
希尔科低着头沉默了片刻，“会有那么一天的，咱们走着瞧。”
“辛吉德给我治疗用的药剂，是一笔很大的费用，我得出去找一找我曾经的小金库，这个人要图谋的东西太多太大，我们不能欠他太多。”
希尔科拿着金属折叠手杖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的往外走，手杖弹直延伸，轻轻点在地面。
他的脚步很稳，他的双腿不再软弱无力，他已经不需要在辛吉德眼里继续伪装虚弱，他现在有足够的力量站起来。
“我跟你一起。”李维斯三两口吃完，擦了擦嘴，随手戴上涂抹得五颜六色的矿工帽。
“不，你得留在这儿，虽然我也很不放心把你留在这里，但外面的世界远比这里危险，至少在这儿，医生会保护好你。”
希尔科的表情变成了不容置疑的严肃，他必须在他曾经的威信荡然无存之前，重新站在底城民众的面前。
这无疑是一种极其危险的试探，但他已经做好了承受一切风暴的准备。
“可是你才刚刚康复，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李维斯扶着帽子小跑着跟上来。
希尔科停在水晶屋的门口，梳着整齐的大背头，身穿干净且熨烫整洁的夹克礼服，皮鞋擦得锃亮，左手拄着手杖，右手牵住李维斯伸过来的小手。
一大一小走出水晶屋，来到外面阳光照耀的草地，希尔科把手松开，抬起头望向上方灰霾破开的穹顶，“看见了吗，我说过了，你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潜质，只是你太幼小，还不能掌控这种力量，我们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这个秘密，否则他会给我们带来难以想象的灾难，我们现在还没有能力抵抗这种灾难。”
吹散灰霾，带来生机，这的确是一种神奇又匪夷所思的力量。
希尔科脑子里已经隐隐约约的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了，他看见了一条模糊的路，这条路注定会充满荆棘，但这条路也与他的崇高愿景，有着相辅相成的效果。
“留在这儿，你需要成长，我会想办法找到庇护你的能力！”
希尔科说完，低下头看了一眼李维斯，拄着手杖，坚定不移地迈出了步子，挥了挥手还是选择独自前行，“为了底城，为了我们光明的未来，李维斯·阿蕾姆，等我回来！”
在远古时期，瓦祖安曾由恕瑞玛帝国统治，传说中，风之精灵的真名，名为迦恩·阿蕾姆，古恕瑞玛语中“守护者”的意思，她总会在人们最危难的时刻出现，给人带来希望。
希尔科给李维斯命名为阿蕾姆，寓意着风之子，是希望，也是守护，更是一种无比伟大的憧憬和祝愿。
阳光照耀的生机勃勃的草地上，小男孩儿捧着矿工帽，擦了擦鼻子上的机油，笑嘻嘻的目送着男子孤身走向那片死寂的灰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