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别气馁
出拳被掌接，胸口又挨了一脚的梁烟波憋得面红耳赤，此时听了孙厌生的肺腑之言，气血攻心，再支撑不住，吐了口鲜血。他右手颤抖，眼底布满血丝，在众兄弟搀扶下站起，指着孙厌生，咬牙切齿。良久之后，才堪堪说出两个字：“退下。”
却是对大旗堂近百位弟兄们说的。
“堂主……”
大旗堂一众流寇群情激奋，显然不明白堂主为何呵斥制止他们。只有梁烟波清楚，以孙厌生十一境武夫的修为面对他这些普遍不到八境的弟兄，怕是真的会血流成河。
当然，如果叶靖北此时在堂中，就得另当别论。副盟主叶靖北是十二境异修，出身五行天燕云荒族，实力在青箫白马盟稳居第三，孙厌生再如何装疯卖傻，也不会是其对手。
流寇们心不甘情不愿四下散去。
孙厌生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目露担忧神色，“小师弟，你没事吧？”欲朝梁烟波走去，助其查看伤势。
“你别过来！”被余年庆搀扶的梁烟波见孙厌生走来，心有余悸地沉喝一声，牵动紊乱的真气，接连又咳出数口血。他低头看着掌心血水自言自语，“我像是没事的样子吗？”然后凄惨大笑起来。连说了几个‘好’字，便被余年庆扶下斩刀台走了。
孙厌生见梁烟波就此离去，焦急万分，解释喊道：“小师弟、小师弟你等等。”
“谁是你小师弟？”梁烟波驻足，回头怒喝。
“不喊就不喊嘛。梁师弟，你为何还动怒了呢？”孙厌生有些不解，有些懊恼，有些自责。不禁想，这一身修为果然是害人的东西，梵净天闯下滔天大祸不说，如今又打伤了一心一意要相助自己忘记修为的小师弟，与恩将仇报何意？他低声愧疚道，“为兄真不是有心还手，实在是你的拳法气势过于惊人，我是出于练拳的本能反应才踢了你一脚，你、你别气馁呀……”
别气馁？
你还想再耍我一次吗？
梁烟波气的哑口无言，怒目圆瞪，一口真气没提上来，竟当场晕死过去。
这位大旗堂堂主在床榻上躺了两日方才苏醒。其实孙厌生下意识的本能反应，并未对梁烟波造成多大伤势，更未伤及修行根本。只不过后者接连被孙厌生无心的‘言剑’攻击，再加上猝不及防的一脚……从未有过如此被当众戏耍的经历，让他感到莫大羞辱，几乎短时间内心境错乱，才造成这般狼狈又不济的模样。
从床榻起身，守候多时的余年庆赶忙端来一碗茶水，梁烟波坐在床边愣了片刻，缓过神揉着吃痛的胸膛，接过茶碗抿了口水：“我昏了多久？”
余年庆回道：“两日了，堂主。”
“这两日里，弟兄们没乱来吧？”
“堂主放心。弟兄们遵从堂主吩咐，没有轻举妄动。不过属下已经传信叶副盟主，这会儿，副盟主应该在赶来的路上了。等副盟主一到，管他什么惊鸿榜首，咱们弟兄给副盟主掠阵，一并剁了他，给堂主出气。”
一提起孙厌生，梁烟波就有种气闷的感觉，“他人呢？”
“堂主受伤后，他又躺回去了。”
梁烟波原以为，孙厌生戏弄自己之后，解了无缘无故被大旗堂弟兄劫掠而来的恶气，应该会就此离去。这会儿听闻他又躺了回去，不禁重新深思起来。
斩刀台上，自己一拳落空，确实大意。因为本就没想着孙厌生会还手。而且回想起当时的情况，孙厌生似乎真的是随意为之的本能反应，落在自己胸口的一脚，只有三分力道。若刻意而为，胸口的伤恐不会这么轻。
梁烟波问道，“他莫非又在发呆，想着忘记修为？”
余年庆点了点头，嗯了声。
梁烟波似乎下定某种决心，起身穿衣：“走，再去看看他。”
“不用了。”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谁说不用？”梁烟波回头瞪了余年庆一眼。
后者满脸无辜，我没说话啊？
“是我说的。”孙厌生突然从房梁之上跳了下来，望着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梁烟波，露出感动之色，“想不到梁师弟竟如此关心我。可我却恩将仇报，失手打伤了师弟……”
孙厌生的冒然出现，显然让梁烟波受到惊吓，身体不自主地后退远离数步。然后恶狠狠地瞪着余年庆，那眼神似乎在说，“他不是在斩刀台旁那货物车上躺着么？”
余年庆给予肯定的眼神回复，“是在躺着啊？”
梁烟波扭了扭头，“那你告诉我这是谁？”
余年庆低下脑袋。
“梁师弟，这是我从附近山里采来的草药，对你的伤势有莫大效用。赶快熬药喝了吧，待你伤愈，咱们再尝试一次。这次为兄我保证不还手，也不还脚。”孙厌生双手沾了些泥土，衣角也有登山的痕迹、那是不经意沾到的山中青苔。
梁烟波瞧对方满脸真诚，若有所思片刻，于是摆脱余年庆的搀扶，走到方桌前坐了下来，也示意孙厌生落座。
“大师兄，其实你我不过是萍水相逢，拢共也就见了两三次面，算不得熟稔。大师兄肯为师弟遍寻山野采药疗伤，师弟感激不尽。只是师兄修为高湛，小弟随义父学的这粗浅拳术，怕是难以近得师兄的身。助师兄忘记修为这种事，师弟只怕有心无力啊。”梁烟波神色为难，又怀着些许歉意说道。
孙厌生听对方言辞婉拒，不免焦急起来。梵净天一役后，他流落江湖浑浑噩噩十年之久，直到近来才思得一法助自己解脱。好不容易有人愿出手相帮，让他可以忘记修为，哪能眼睁睁错过此等机会。
他思来想去，忽然喜道，“我有一个法子，可以避免误伤梁师弟。”孙厌生忽然起身，运转真气如一圈圈白色绳索，将自己困住，欢喜道，“梁师弟你瞧，像这样，找根绳子将我捆起来不就行了？”
以退为进、诡计得逞的梁烟波眼底流露出得意色，言辞却推脱拒绝：“使不得使不得。大师兄乃惊鸿榜首，又是我辈武夫之长，师弟岂能冒犯师兄？将你捆绑起来，传了出去，我青箫白马盟哪还有脸面在清明天立足！就算师弟狠得下心，豁出去担下这个恶名，这仓促之间，也找不到合适的绳索呀。”
孙厌生点头称是：“寻常绳索，确实绑不住我。”
候站在一旁的余年庆见缝插针，他听得出堂主言语中的含义，便笑道：“堂主，属下这里碰巧有一枚缚仙符，银色品级，是从商队的货物里搜刮而来的，不知能否用的上？”
言罢，便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箓。
孙厌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已将符箓夺过，把玩在手，“好好好，就用缚仙符。”
梁烟波和余年庆先是一愣，均没看到孙厌生如何出手。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见孙厌生稍用手段便被糊弄，两人相视而笑。
长生天的多宝符，素有金银紫蓝黄五色品级。最低品级的缚仙符，也就是黄色符纸，可捆三重山境及以下修为的修士，包括武夫。而银色符纸的缚仙符，对于十境修为的修士乃至武夫，都足可以捆束半刻。孙厌生当下是十一境日月楼修为，这枚缚仙符若使用得当，捆其三息不是难事。
何况梁烟波一拳既出，半息足矣，何须三息？
端起桌面上的茶杯，梁烟波悠哉品了几口，心想：“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孙厌生，你自己一心求废，可怨不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