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大计已定,诸公误朕
孙太后歇斯底里的拒绝下,整个身子竟是剧烈颤抖起来,浑身气力像是被抽空了一般,脚下一软,直直往地上坠去。
砰!
一声贴肉声,狡滑香肩撞在一堵肉墙之上,眼看还不能阻止孙太后滑落之势,朱祁钰无法,一只大手撑在她腰眼处,支起了这具柔若无骨的娇躯。
朕只是不忍见太后跌倒,虽违礼制,但也无法。
孙太后反手抓在朱祁钰厚肩上,既是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像是一妇道人家对家中顶梁柱的百般依赖。
口中只是重复着一段话:“不许,哀家就是不许。”
“蠢昧之徒。”朱祁钰笑着骂了句。
这回旋镖扎的厉害,正巧巧地扎在孙太后心口处。
这混账东西,那是哀家用来骂你的话,谁准你来形容哀家了。
孙太后五指捉紧,恨不得逮住这男人狠狠啃上一口,才解心头之恨。
咬着牙,恨恨道:“便是天下万万苍生来逼殿下退位,哀家也只是两字——不许。”
好好好!太后的心意朕知晓了。朕能做的就是绝不让你陷入两难之选。
那个人,这辈子都别想再回紫禁城。
朱祁钰笑了笑,语气也轻松起来,道:“那孤换件事求太后。”
“何事?说!快说!”孙太后语气急迫催促着。
“那便是请太后替孤管理好整座后宫。
朝堂上,孤去争,去抢,去斗。内宫中,孤无暇顾及诸多女眷心思。
包括皇后,万妃,周妃,见潾,见深,还有孤那两个不成器的王妃,统归太后节制。
孤不管后宫是怎么争风吃醋,挖空心计,但决不能掣肘于孤,分孤精力。如领兵统帅,孤在前方冲阵杀敌,太后为孤管理后勤。
孤将整个大后方都交给太后,力保其无忧,太后可能做到?”
孙太后狐媚眼一转,咬唇道:“有汪王妃哩!她才是殿下……”
朱祁钰面色一凝,一语独断道:“她不如你。”
昂!孙太后傲娇一哼,算殿下有识人之明。
就汪王妃,说实话,也就比钱皇后高上那么一线,哀家亦是看不起。
除殿下外,哀家平等地看不起每一个人。
舔了舔红唇,柔柔依依道:“既是殿下吩咐,哀家唯有遵命。”
朱祁钰轻轻一哼,语气霸道道:“太后还称朕为殿下?”
“陛……陛下!”
当孙太后喊出这喊了半辈子的两个字,第一次从心中生出一股怪怪的味道。
很难堪,很羞耻,但又想再叫一遍。
女人从不反感男人的强势。恶心的只是那部分没实力硬装的货。
朱祁钰从袖中抽出一条锦帕,递给孙太后,道:“太后整理下仪容。随朕去会会那些敢‘逼迫太后过甚’的大明栋梁。”
孙太后拿了锦帕,轻擦泪痕,又被这混账东西赚去了半斤眼泪儿。
听到朱祁钰后一句话,又知道这莽夫要去替她出恶气,赶忙一拉,劝道:“陛……陛下万不可感情用事。他们倒也没太逼迫哀家。哀家不置气。”
“朕有分寸。”
天知道这种乾纲独断的男人多杀孙太后。
就是脑子告诉她要生气朱祁钰对她的不尊重,但心里是半分火气都生不出,甚至隐隐还有唯命是从的盲目。
那种又虐又爽的感觉,实难为他人言说。
……
咔!
木栓抽出声。
伺立在门外的万贞儿立马端正身形,微微佝下身子,静候太后与殿下出门。
两人在屋内的谈话,万贞儿没敢听,但架不住孙太后情绪波动太盛,那“不许”“不许”的字眼让万贞儿心惊肉跳,生出众多不该生之妄念。
好在太后和殿下安然地走出了房门。
只是稍稍用余光瞥了眼,太后的凤眸中带着一缕红丝,想来是哭过一场。
具体是为何而哭,万贞儿不敢多想。
老老实实地搀扶着太后走过走廊,来到堂屋。
“臣参见圣母皇太后、殿下。请太后殿下金安。”
堂屋内,大臣跪倒了一片,恭敬请安。
朱祁钰直接跨过门槛,大步入内,而孙太后则是缓了他半个身位。
只从这个细微动作,群臣便已知晓了这场会面的结果。
堂屋正中央,有主家的两个座次。
原本朱祁钰还在犹豫,然而孙太后已经为他指明了方向。
给哀家去左尊位上坐着去。
左尊右卑,男尊女卑,君尊后卑,哪条礼,都得是陛下您坐左位。
两人一前一后入座。
朱祁钰右手悬空一抬,庄严肃穆道:“众卿平身。”
众人心中大喜,纷纷站起身来。
唯有高谷,跪着调转方向,朝着朱祁钰的重重一叩首,朗声唱道:“臣谢殿下恩典。”
一句话高唱,让堂中诸位肱股纷纷抽了抽眼角。
要不说你高谷会来事呢!单论阿谀之道,高谷隐有圣人之象。
就连堂上的孙太后也是嘴角浮笑,满意地点了点头,同时侧望了朱祁钰一眼。
哀家见高谷这人甚是忠君爱国,可堪大用。
朱祁钰回以微微颔首。
后人读史,常笑昏君愚昧,宠小人远贤臣。
但等到朱祁钰屁股真坐到了那个位置,才能更好的感同身受。有些时候,不是君王不识人,而是在君王眼中,忠诚远比能力更重要。
甚至身为臣子,有时候能力越大,反受其害。
贤如唐宗,对古稀之年的李卫公,亦是有这么一句话:“昔司马仲达非不老病,竟能自强,立勋魏室。”吓得抱病榻上的李靖一骨碌爬起来,求着唐太宗带上他一起去征讨高句丽,以消君疑。
更有甚者,如本朝韩国公李善长。
只能说,两千年前,司马懿在洛水射的那一箭,擦着李靖的头皮,正中李善长的眉心。
要不是朱祁钰知道于谦这人的品性,就冲他敢以兵部尚书一职染指兵权,改京军三大营为十团营,便已有取死之道。
军权,那可是皇家最大的禁忌。也足见朱祁钰对于谦信任之深。
朱祁钰与孙太后你来我往的微表情,被众臣尽收眼底,各自于心中扼腕顿足,特别是陈循,狠狠揪了把大腿,用以警戒自身,以后当先看一步高谷如何动作,再行事。
待众臣皆入座,最上方的朱祁钰,端正了下身子,也不藏着掖着,上来就开门见山道:“赖天地之逆反,国势之艰难,结群臣之心,感万民之愿。朕以此德薄之躯,荣登至尊大宝,心中惶惶,惴惴不安。然为天下计,为社稷谋,为百姓安,朕不得不行此艰难之事。挽天之倾,地之覆,正乾定坤,荡寰清宇。驱北虏于境外,安流民于湖广,抚乱党于福浙,镇南蛮于麓川,重铸煌煌大明之盛名,再造威威华夏之荣光。”
“誒!”朱祁钰高仰着头,重重一叹,道:“诸公误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