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各怀鬼胎
茶斋中的画面光速退去，再睁眼，身前还是那条护城河。
祝雅整理好思绪，“生”从春娘那里获得的记忆未必是事情的真相，具体如何还得亲自探查一番。
随后，她提起肮脏、湿透的裙摆走向城门。
来往的行人不多，守卫见缝插针打着瞌睡。城内冷冷清清，两侧仅有零星几户人家虚掩着门。
祝雅熟稔地穿行在大街小巷，再一次左拐后，记忆中的那座府邸撞入眼帘，气派非常。
她缓步上前，府邸两侧威武的石狮子跟着她的脚步转动眼球，数不清的生灵跳着、蛰伏着、低声细语着。
而匾额高悬，其上写着鎏金的“顾宅”二字。
到了。
“砰砰。”祝雅扣响金属门环，等待片刻无人应答，故而又敲了几次。
过了一会儿里头才有些窸窸窣窣的动静，伴随着拔掉插销的声音，大门打开了一条缝隙。
“谁啊？”小厮身上披着一层外衣，睡眼惺忪看向来人。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把他吓得浑身一激灵，眼前的女人湿漉漉的，身上还不停淌着水，发丝凌乱浑身脏污，简直是活脱脱的索命水鬼！
“去去去！”小厮立马落下脸，甩上大门扯着嗓子喊：“您老走错地儿了，抬头瞧瞧，这里是顾宅不是慈安堂，要饭去别处要去！您要是还有什么苦啊怨，出了城往东走有座青云观，定能助您心想事成，赶紧走赶紧走！”
祝雅闻言轻笑，也不恼，学着春娘的样子再次扣响金属门环，语气温和：“我找樊郎，烦请通传一声。”
熟悉的声音传来，小厮离开的动作一顿，赶紧回头又将门打开：“夫人？！”
他仔仔细细瞧了又瞧，脸色越来越难看，惊恐逐渐变成古怪：“您不是……您怎么回来了？这……”结巴了半天，他突然深吸一口气，朗声道：“您且等着，我这就去找老爷！”
小厮慌慌张张小跑离开，没有将门关上，祝雅顺势走了进去，打量起这个院落。
堂前一尘不染，布置得井井有条、错落有致，两侧的树木皆被修剪打理过，连花儿都是应季的，开得正盛，女主人显然是费了番心思。
祝雅走到其中一棵树下，周围的泥土新翻过，浓浓的土腥味扑面而来，她蹲下，伸出手指带起一些碎屑，放在鼻尖闻了闻。
而后抬头望向虚空，仿佛看到了什么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她低下头，选择忽视。
这宅子里作孽不少。
“春娘？”正当时，喘着粗气的男声在远处响起，声音惊疑不定。
祝雅站起身，偏头往里看去，只见回廊处一个高大的身影疾步而来，此时日月同天，已然亮了许多，不待他走近，她就认出来那人是谁了。
顾樊，春娘的夫君。
从穷秀才爬到吏部侍郎的位置，这一路他走了上十年，为人刻苦上进，圆滑又有野心。
在春娘的记忆中，顾樊勉强算得上一个如意郎君，倘若他不那么偏执的话。
思衬间，顾樊已经来到祝雅跟前，他呆呆地望着她，双手止不住得发抖，眼眶瞬间就红了。
“春娘，真的是你……”他张开双臂想要抱住她，被祝雅一个侧身躲过去。
祝雅往后退了几步，明知故问道：“顾樊？”
“是我，你不认得我了吗，怎么回事？”顾樊表情一滞，又要上前握住祝雅的手腕：“别在门口站着了，我赶紧带你去找府医瞧瞧，身上怎么全是水，是不是难受极了？”
“别碰我！”祝雅不信任地看向他：“顾樊，你到底是我什么人？”
“你，都不记得了？”顾樊一眨不眨盯着祝雅的双眼，语气试探，说话慢了许多。
祝雅没吭声，只看着他。
“你再想想，还能记起来多少？”
“顾樊。”
顾樊疑惑：“什么？”
祝雅一字一顿：“记得顾樊，其他的，不记得了。”
这几个字犹如惊雷落地，炸得顾樊动弹不得，他的眼泪簌簌落下，满目心疼，却又好像松了一口气，整个躯体都不再紧绷。
“春娘，我的春娘。”顾樊几欲肝肠寸断，眼中的心疼不似作假：“我是你的……”
“春娘妹妹回来了？”
顾樊未出口的话被堵了回去，一道娇软黏腻的声音适时出现，祝雅顺着那个方向望去，一位衣着华丽的雍容妇人款步而来，她的身后跟着刚才开门的小厮。
“今儿个不是告过假了吗，怎的还起得这般早？”妇人走到顾樊身侧，熟练地为他整理衣裳。
她手上动作不停，目光渐渐移到祝雅身上，笑意不达眼底：“既是找回了春娘，这样大的喜事也不差人通知妾身，倒显得妾身礼数不周了。”
祝雅微微眯眼迎上她的视线，想必此人就是永安侯嫡女卫氏了，春娘从未与她正面碰上过，有关卫氏的记忆并不多。
说多错多，她现在只需静静看着，看这两人接下来如何一步一步露出马脚。
顾樊很快调整好情绪，蹙眉瞟了眼卫氏身后的小厮，一把握住她不安分的手，默不作声将人拥入怀中：“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你忘啦？永昌郡主日前下过帖子，这不是京中正好新到了一批料子嘛，王夫人约着妾身一同去挑几匹。”卫氏语气更加软了：“听说风姑娘也会来。”
顾樊恍然大悟，手掌轻轻拍打着卫氏的后背，像幼时母亲哄孩子般：“原来如此，我记得你提起过，竟没想到是今日，同王夫人多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语毕，在卫氏瞧不见的地方，他漠然垂眸，吏部尚书王缈是他的顶头上司，他今年能当上会试的主考官还多亏了王缈的大力举荐。
“妾身又不是那种不懂事的人，做这些还不都是为了你，况且以永安侯府的底气哪里用得着巴结她们，夫君放心。”
“有妇如此，夫复何求啊！”顾樊喟叹，旁若无人地摩挲卫氏的脸颊，好似早把春娘抛之脑后。
“哎呀，春娘还在呢……”卫氏握住他的手娇嗔。
顾樊不提，不代表卫氏就能忽略掉春娘。
两人同时看向祝雅，一人面带得意、眼中淬着阴毒，另一人嘴角噙着笑、眸色深沉怀疑始终不减。
各怀鬼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