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我能给你最大的爱就是放手

吴石磊震撼不已的看着地面上的天平，许久。

许多积郁许久的心结像是终于缓缓被解开，他的眼眸中逐渐恢复些许色彩，若有所思的看着黎晓：

“妈妈离开我的这件事情对我来说虽然不公平……但是对于妈妈自己来说却是公平的？”

他喃喃道：

“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实际上也是公平的……只不过是我误会了大家？”

孤儿院内落针可闻，天平晃荡的速度持续变缓。

“可是，妈妈……”

他像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又看向了身旁那个忽然变得有些陌生的女人：

“这些年来，我真的很想你……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伊芙丽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悲伤的看着这个还没到自己肩膀高的孩子。

她能清楚的感受到男孩那只紧握着的手明显有了想要放开的意思，但下一刻又像是太害怕失去，又如同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重新握紧。

这一刻，他看起来真的很像一只被母亲抛弃了，和同伴落单了的小鸡，一只找不到方向的小鸡。

黎晓沉吟片刻，再次说道：

“小磊啊，你爱你的妈妈吗？”

吴石磊对这个问题很是在意：

“我当然爱我的妈妈了！”

“那你还记得……”

黎晓又问道：

“在‘爸爸’带着怒火朝着你们走来的时候，在妈妈抱紧你的时候，你对妈妈说了什么吗？”

吴石磊像是忽然陷入了恍惚，想起了那些深刻地被自己记录在笔记本上的文字。

他努力的思索了一阵，才求证性地说道：

“那时我好像说了……让妈妈不要管我……快走？”

“没有错。”

黎晓认真地说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妈妈真的就是因为你的这句话才终于鼓起了想要离开这个家的勇气，而这实际上也正是你一直没有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这句话让吴石磊彻底愣住。

“我内心的真实想法……其实本来就是想让妈妈不要管我，快走？”

他喃喃自语道。

“爱是相互的，不是么？”

黎晓叹了一口气：

“作为一个孩子，你对这件事情没有过错，你当然有要求妈妈爱你的权利，妈妈当时也已经尽到了一个母亲爱你的义务……”

“可爱是相互的啊，既然妈妈保护了你，希望你在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的情况下健康成长，你当然也会希望妈妈能够过上最让她开心的日子……不是么？”

吴石磊一个字都没有反驳，像是在认真思索着黎晓的话。

这一刻，他仿佛也真的看到了黎晓哥哥在故事里说到的那一黑一白的两个小人：

其中那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小人在说：

别管他们说的，你现在还只是个孩子，作为一个孩子，妈妈和孩子就得在一起。

可是那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小人又在正义的反驳着那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小人：

黎晓哥哥说的没错，你有要求妈妈爱你的权利，可是妈妈当然也有追求自由的权利。

他痛苦的皱紧眉头，眼看着眼前的两个小人打了起来。

众人什么都没有说，像是在等待着吴石磊给出的最后决定。

终于，他抬起头来，看向自己身旁那个看起来有些悲伤的女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面庞已经逐渐变得不再是记忆里的那副模样。

“伊芙丽姐姐。”

沉默许久，他忽然开口说道。

忽如其来的口吻转变让众人不由得而为之一怔。

“我好像想起来什么了……虽然我现在已经想起来你不是我的妈妈了……可是我能求你配合我，最后再陪我玩一次过家家游戏吗？”

伊芙丽像是明白了什么，眼眸中闪过巨大的悲伤，只是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小磊，妈妈在。”

吴石磊像是想到了很多话要说，但又不知道究竟应该从何说起，他努力措辞了好久的功夫，才终于尝试开口说道：

“妈妈，你一声不吭的离开的这些年来，其实我一直都很想你。”

“我问遍了爷爷，奶奶，甚至是每一个来家里做客的叔叔阿姨，可是他们似乎都很默契，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离开的原因。”

“爸爸告诉我是你在外面有了野男人，可是我又总觉得不愿意相信，我觉得妈妈一直都很温柔，在我看来不是那样的，妈妈不会是那样的人。”

“爸爸后来又告诉我，好好学习，孝敬长辈，以后妈妈就会回来看我，实在不行爸爸还会带着我去找妈妈，可是无论我每次考试都考100分，奖状铺满了家里的墙，妈妈从来也没有回来见过我，爸爸后来也病死了，不可能再有机会会带着我去找妈妈了。”

“于是后来我就偷偷从家里跑出来，跑到这个城市来找你。可是我太弱小了，我根本没有办法只靠自己找到你，大家也都告诉我，我很难再找到你。”

“他们后来又把我送进了这间孤儿院，在这里，我觉得自己一直都过得不开心，我觉得每个人都在欺负我，直到在今天我又重新遇到了你，妈妈，我终于再次见到了你。”

“我本来想说今天的我很开心，这也许是我在上一次和妈妈过完生日之后最开心的一天，这一次无论说什么我都会紧紧的抓住妈妈，再也不会把妈妈放跑。”

他话锋一转道：

“但是我在今天也认识了几个新朋友，其中一个叫做黎晓哥哥，他对我很好，也给我讲了很多在课本上学不到的有用的道理。”

“他告诉我，原来妈妈当年不是故意要抛弃我的，妈妈很爱我，但妈妈只是追求自己的自由去了。”

“他还告诉了我，爱是相互的，既然妈妈很爱我，那我也应该要爱妈妈，为妈妈重新找回自己的自由而高兴。”

“所以啊。”

他伤感的抬起头，看着眼眸中那个早已不是自己母亲的女人，像是要把自己积压了多年的情感倾泻而出：

“妈妈，你能最后再抱我一次吗？”

“刚才我想了很多，但我最后觉得黎晓哥哥说的很对，妈妈已经爱过我了，所以这一次，我要用同样的爱来回报妈妈——”

“妈妈，现在的我已经是个十二岁的小大人了，我会自己洗衣做饭，我的成绩很好，即便没了妈妈，爸爸不在了，我依然可以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所以妈妈啊，作为你的孩子，这一次，我能想到的给你最大最后的爱……就是放手，我会放妈妈离开，我再也不会去找你了，这一次，妈妈可以无所顾忌的去追求属于你的自由。”

他颤抖地，轻轻地依偎在伊芙丽怀里，但却又像是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

就像是在对自己真正的母亲作着最后一次的道别，干涸的眼眶中终于像是要有泪水决堤而出：

“但你要知道啊……小磊这些年来，真的一直都很想你……很想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