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周伯祖回京
一个内侍走近了周永文,细声细气说道:“周小爷,昨日太子东宫发生何事,咱家也听说了一些,节哀顺变。”
周永文正容说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敢当太监小爷之称。”
“听说昨日是大皇子亲自动手?”
不能不回答,周永文一瞬间脑袋转了七八圈,战战兢兢说道:“我过去时祖父已经倒下,倒没有看见大皇子动手。我的伤是禁军副将动手,却是不知道对方姓名,只看到他与北静王暗使眼色。”
下了一个引子,对方果然大有兴趣。“昨日北静王跟去就让人意外,难道是他在背后煽风点火?”
北静王府在红楼梦里面是个很复杂的定位,按说他们是四王八公的领头羊,可他们的立场却很模糊。
甚至在后来,他们还亲自将四王八公的其他家族收拾,给新帝做了投名状。
周永文想了想说:“这却不清楚,我才刚入学,连字都不识几个,更别说识人了。”
对方笑了起来。“倒也是,你还是个娃娃呢……”
八岁的年纪,是他现在最好的保护色。
不过此事要从长计较,他现在才八岁,还不急。
艰难挪回后院,周永文没有回屋,准备穿过花园去祖母院子。
祖父祖母没有住主院,因祖母喜欢种菜种花,就在花园靠后墙处修了一个小院,里面只有三间主房,四间厢房,跟周永文的院子差不多大小。
正前方也没有围墙,只有篱笆隔开,跟花园形成一体。
花园里不少奶娘和丫鬟都身穿素衣,带着几个弟妹玩耍。
周永文有亲弟一人,亲妹一人,亲弟周永武五岁,排行第二,亲妹周湘三岁,在姐妹里也排第二。
二叔有两个孩子,大的是女儿周润,今年六岁,是大小姐,小的周永海才八个月,算起来排第五。
三叔和四叔各有一个孩子,都是男孩,三叔家的周永坚是老三,四叔家的周永锋是老四。
孩子们都不大,在屋内待不住,花园就成了他们的天地。
得知母亲在补觉,周永文没有去打扰,直接去了祖母小院。
薛氏带着几个丫鬟坐在绿植长成的荫凉下,亲手缝着孝衣。
薛氏看到周永文,就连忙起身,过来抱住了他,“你身体受伤,要好好养伤,你祖父在天之灵也不希望你折腾坏了身子。”
周永文低声说道:“祖母,我们进屋,我有话要跟你说。”
薛氏假装没有听见,回身吩咐说道:“揽翠,去厨房端一碗绿豆汤来给大少爷下火。”
然后她才转过身,依旧大声说道:“你身子不能吹风,快到祖母屋里歇着。”
进屋之后,薛氏把窗户打开,在屋里就能直接看到院子,也不怕有人能靠近偷听。
周永文还没有说话,她就叹气说道:“你想说什么祖母也知道,可事情已经出了,即使发泄出来又如何?还有这么大一家子,可不能都折了进去。”
周永文知道她是误会了,也没有解释,而是问道:“祖母,我想说的不是昨日之事,我想说的是以后。”
薛氏楞了一下,爱怜地摸着他的脸。“有我跟你父亲在,不要你操心。”
周永文也知道自己年纪小,说话不管用,只能一鸣惊人,让薛氏重视他。
他看了看窗外,低声说道:“祖父忠君身死,却没有给后代带来福祉,反而让周家陷入绝境。
皇上身体不好,太子昨日愤而自戮,众皇子里以大皇子和四皇子最有可能登基,偏偏我们周家一下子把他们两人得罪。
即使两个皇子不跟我们周家计较,可只要想到祖父因他们而亡,就不会重用周家。
我们周家必须再退一步,远离京城,才有振兴希望。”
薛氏宠爱长孙,却一直把他当孩子看待。
而且周永文过去喜欢耍刀弄棒,不喜读书,却没有想到他有如此见地。
薛氏索性问道:“那你觉得该如何是好?”
“让父亲向皇上请旨回乡丁忧,我们回定海去。”周永文补充道:“最好派可靠的人去给父亲传口信,我怕父亲回京,不回家就要先进宫谢恩。”
薛氏沉吟了起来,略带憧憬喃喃道:“回定海……”
紫禁城,养心殿内。
正康帝斜靠在龙榻上,听着戴权汇报这两日的变故。
前日太子愤而一搏,不过是回光返照。
纵然他早年备受众臣推捧,七年的圈禁也让追随者们纷纷远离,只靠他拉拢的禁卫统领,贾家,石家的几个窝囊废,根本成不了大事。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老大竟然趁着他病倒,假传圣旨,直接逼入东宫。
太子心高气傲,悲愤自戮,让他失去了这个他最重视的儿子。
更没有想到,定海伯周成柱不知变通,差点酿成大祸。
这些底层提拔起来的将士,忠诚是有的,就是缺了三分机变。
要不是老大直接取了他的性命,双方打起来,再伤了老大或者老四,更是后悔莫及。
不过周成柱死了,忠心该奖,不能让下面的将士寒了心。
但是新的定海伯该如何安置,他又犹豫了起来。
父亲意外去世,儿子还会像父亲一样忠诚吗?
三月十四,废太子逼宫四日后,周伯祖带着一队亲兵,在京郊的驿站换了最后一次马。
昨天接到内侍的圣旨,他才知道,太子与父亲已经去了三天。
来不及款待内侍,跟总督大人请了假,就带着十个亲卫马不停蹄往回赶。
还有长随与十个亲卫则留在营地帮他收拾行李,他很清楚,父亲去世,他恐怕不会留在山海关大营了。
快马奔驰了一天一夜,终于能看到远处的京城。
跟驿卒展示了公文,将已经累急的军马换了新马,他去了一趟茅房,就准备回去。
突然听到了有人招呼他。“大爷……”
周伯祖看到熟悉的二管家周吉打扮的像个军士,楞了一下,四周看了一眼,没有人注意他们,连忙打发了亲卫去牵马。“你们快去收拾,我歇口气。”
他假装歇息,坐在了路边堆马饲料的干草垛上。
周吉常常以文人自居,今日打扮的像个军士,显然为了隐人耳目。
周吉也不看他,慢慢从他面前经过。
“老夫人让我过来提醒大爷,老爷已经去了,周家都该回乡丁忧,若皇上不许,世子尽量请任定海水师提督。”
低声说完,周吉就慢步走了过去,很快就消失在视野中。
周伯祖楞了许久,脑子里一片混乱。
传旨内侍只说因为废太子逼宫,导致父亲身死,怎么死的,却没有说清楚。
现在母亲偷偷让人传话,显然另有内情。
丁忧?
文臣丁忧正常,父母去不丁忧,还会被御史弹劾。
可是武将在本朝,几乎没有丁忧一说。
大顺除了南边还算太平,仅有一个茜香国偶尔有些摩擦,整个北方都局势严峻。
东北有满清,北方有蒙古,西北还有蒙古部落与藏地都跟大顺有边境纠纷。
特别是北方,每年秋冬只要贸易不顺,就要打几仗。
而回水师,周伯祖之前根本没有想过。
他父亲封定海伯,出身水师,可他根本没有上过船。
才几岁的时候,他就跟父亲来了京城,故乡定海是什么样,他都不清楚。
他仰仗父荫,进了军队就从把总干起,现在升任指挥使,掌管三千军士。
如果进入水师,跟地方水师的提督倒是同级。
可这种调动,皇上真的会同意吗?
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带着疑问,他带着亲卫来到了东直门,进入瓮城,向守城官递上了路引。
东直门乃京城外城东北门户,瓮城人来人往,热闹无比。
大路一边是歇马处,另一边建了不少屋子,是各大衙门的邸报处。
这些邸报处负责京城内外消息传递,也是京城消息最灵通之地。
周伯祖准备到通政司处去递折子,马槽边的一个红衣内侍原本在长条凳上歇息,此时迎了过来。“可是定海伯世子当下?”
周伯祖一看是身穿红衣的内侍,连忙下马抱拳道:“正是在下,不知当面是……”
“咱家是内相总管戴爷爷名下启泰,奉命在此等候定海伯世子,估计你今日该到了,请世子直接进宫。”
“劳公公久候……”周伯祖上前,行礼之间,就悄悄塞过去了一小锭五两银子。“现下都快落锁了,这个时候进宫……”
收了一锭五两银子,启泰脸上笑呵呵说道:“放心,是好事,皇上只是有些话要交待你。”
内侍传召,周伯祖不敢耽搁,交了对牌,就跟他牵马进城。
启泰也是骑马,就在瓮城喂着,一行人进了城门,周伯祖跟十个亲卫交待了一声,只留下了两人追随,其他人先回家。
周家就在东城,去皇宫的路上就会经过,亲卫们跑了一天一夜,也早都疲惫不堪。
周伯祖跟随启泰进了皇宫,先在候驾处清洗洁面,又整理了一下衣冠,进入宫城。
从右夹道走到头就是养心殿,因为已经是申时,没有等多久,就得到了传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