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尴尬
岳不群以读书人自居，也曾亲自下场，但苦于天资、才学，功名无望。
这个少年秀才敢以张太岳为例，即便不是五经注我之辈，也是学富五车之人。
张太岳，张居正是何等人也？
“吾非相，乃摄也！”
肩挑两京一十三省的大人物，盖压天下数十年！
不要说华山派这等小派，就是少林，武当的两派掌门在其人面前也是只有俯首便拜的份。
不，还不一定有这个机会，说不得连厅堂都进不得。
保的北疆数十年太平无事的戚少保，也只敢自称：门下走狗。
虽说张太岳的下场不好，但，若是身负一身惊人艺业呢？
岳不群倒吸一口凉气，不敢再往下想下去......
奇货可居？又或是语出惊人？
岳不群面容整肃，正襟危坐，突然开口道：“百姓足，孰与不足？”
甄南云淡风轻，随口答道：“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于上。”
“盖君之富，藏于民者也，民既富矣，君岂有独贫之理哉？有若深言君民一体之意，以告哀公。”
《百姓足，孰与不足》出自《论语.颜渊》，意思是如果百姓富足，那么国君也会富足；如果百姓不富足，国君也不会富足。
一人出题，一人破题，乃是文人雅集中，探讨学问，最常见的一种方式。
毕竟，科举考的就是八股文。
甄南信手拈来，应付的如同行云流水。
岳不群抚须的左手颤抖，不自觉用力，颌下胡须硬生生被他碾碎几根，竟毫不自知。
他平复片刻，略一思索，又道：“志士仁心，无求生以害仁，有杀生以成仁。”
这是《论语.卫灵公》中的一句话，也是“杀身成仁”的来历。
甄南不慌不忙，答：“圣人于心之有主者，而决其心德之能全焉。”
“好，甄朋友大才！”岳不群情不自禁的大喝一声，“破题有如神，当浮一大白！”
他神情激动，难以置信世上竟然有如此才思敏捷之人。
顾不上又扯下几缕胡须。
殊不知，甄南是遵循李贽先生的理念，从天下四大书院等知名书院，买来大量范文进行背诵，还能通过书局印制售卖，赚上一笔......
他非常认同李贽先生的观点：儒学乃是假道学，早已不合时宜。
但不妨碍他利用儒学，当官赚钱不是？
能年年申请大量资金，延续几十年，重新编撰儒学的人，那才是真牛逼！
岳不群目光灼热，观甄南如同一块奇珍美玉，言语热切。
“甄朋友，华山奇险清幽，既是上好读书之所，也是习武、练气的上佳之地。”
“我华山派，立派二百余年，锄强扶弱，广有侠名；所传内功，善养浩然气，以气驭剑，威震江湖......”
“冲儿！”
他现在最想听到的，就是那句：小生仰慕华山派岳掌门威名已久，今日特来拜师......
为此，他准备吩咐自己的门下大弟子令狐冲，演练剑法，以吸引甄南拜师。
“师父！”
令狐冲干净利落起身抱拳。
甄南松了口气，不过又心生好奇，浩然气？这是儒家的说法吧？难道华山派内功不是传承自全真教？
他赶紧说道：“吾辈虽然现在读书未成，但不妨以阳明公为望......”
“阳明公夜半练气，纵声长啸，一军皆惊.....小生不禁心向往之......”
岳不群神情放松，身体微微后靠，颔首点头。
王阳明好啊，乃是真正的大儒，是真正达到立功、立德、立言，三不朽的儒家圣人。
至于“灭人欲，存天理”的朱夫子，若不是他姓朱，其学说又符合当权者的心态，朝廷怎么会选用他的学说作为科举范本？
自己又怎么会屡试不中？
“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为了武功更上层楼，自己也曾拜读过王阳明的《传习录》“学为圣人之道，学以致良知”，养丹田浩然气。
少年能以“阳明公”为望，实在是太好了，肯定能将我派最高心法“紫霞功”练至大成！
岳不群深吸一口气，屏息微笑，静等甄南的下一句......
“不知，贵派还虚子道长可在？”
“还虚子？”
岳不群一愣，我派哪有一位名叫还虚子的道长？上一辈乃是“清”字辈。
他看向师妹宁中则，难道有前辈另有这个道号？
宁中则轻轻摇头，示意她也没听过。
“师父！”
侍立一旁的令狐冲突然上前一步，说道：“师父，青柯坪东，太虚庵中的元和道人高蓬头，好像自号：还虚子。”
厅堂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令狐冲。
“果真？”
令狐冲肯定的点头，之后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眼睛偷偷瞄着师父岳不群，小声道：“是他喝醉酒的时候说的，他吹牛说：我还虚子，好梦中修仙，可梦游天下。”
“他曾经有一个游仙枕，后来不知道被谁拿走了......”
“不然他早就成仙了道！”
令狐冲见岳不群的脸色越来越差，赶紧把岳灵珊拉出来做证，“小师妹也见过此人的。”
岳灵珊嘟着嘴，嘟囔道：“还不是骗我过去给你们送酒。”
宁中则剜了眼自己的女儿，温言道：“师兄，我也记起来，咱们华山上，是有这么一位道长，披头散发的，经常往来镇岳宫。”
“这......”岳不群脸上有如猪肝的酱紫色，尴尬为难。
原以为甄南前来华山派，是为拜师，没想到人家是为了找还虚子。
元和道人，高蓬头，他能不知道？
此人不冠绩，发及肩则断之，故人以高蓬头称之。
此人在华山青柯坪之东，看中一处地方欲做修道之所。
据说因其无钱购置道经，遂北游京师，托梦太后，得施《道藏》四百八十函，创立太虚庵。
太后还另有赏赐山外土地五十五亩，玉泉院旁的店铺，供养其修道......
现在可如何是好？
若能得甄南此人，必能壮大我华山派！
难道要自己主动开口相求，让其拜师？
可若是被其拒绝......
岳不群冷冷的扫了眼令狐冲，冲儿也是的，生性率真，不喜约束，若不是他闲暇时，在山中到处闲逛，怎么能认识高蓬头？
还成了酒友，知道高蓬头的自号？
若不是他突然插嘴，说不定甄南此刻已经拜师。
看来自己对他还是不够严厉......练气练剑时间太少......
令狐冲突然感到后颈发凉，莫名感受到一阵寒意。
突然，屋外传来一阵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