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蚀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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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血红

姜止雨身上没多少钱,租房也只能租二十多年历史靠近城郊的旧小区,好在是一室一厅整租的单身公寓,清净。

同等房租,按理说可以在离市中心更近的小区同别人合租,交通上方便许多。

但姜止雨天生不合群,既怕给别人添麻烦又怕被人麻烦。

加之工作原因,一周最多只有三天回“家”,其余时间不是住宾馆就是等在工作车上,将就着眯一会儿。

刚结束了一个大case,姜止雨拍到了价值连城的照片。

Boss对他们组的工作很满意,平时铁公鸡一样的人,竟也大手一挥给他们放了一周的带薪假。

这半个月的辛苦还得来了一笔不低的奖金,再凑一凑,吃穿用度之外还能还上杯水车薪的一点钱,姜止雨也能过几天安稳日子了。

说起来姜止雨其实非常厌恶现在这份不得已的工作。说好听点是娱乐记者,说白了其实就是私人自媒体的狗仔。

这份工作何止是打破了姜止雨自己划定的界限,简直是每天都在硬着头皮趟雷。

但是对于现在的姜止雨来说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她首先要活下来。而这份工作能够在姜止雨的能力范围之内给她带来最高的收入。

天都市的冬天很冷,她想捱过这个冬天。

尽管姜止雨在危急关头藏起了储存卡,但如果对方发现相机是空的可能还会再来找麻烦,想到这姜止雨立刻打电话联系了boss,明天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烫手山芋扔过去。

Boss听姜止雨说了被袭击的经过,嘴上安慰了两句,又问了她的伤势,二话不说打了两千块钱让她买些爱吃的压压惊。

姜止雨心中还是有些感动的,boss这个人虽说平时嘴毒又抠门,可为人还是很仗义的。

姜止雨刚道了谢,又听见电话那边boss长长的叹了一声,说,“小姜,我女儿和你一边儿大,今年大学还没毕业,如果今天是我的女儿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我不敢想,我肯定难受死了。”

姜止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扬起嘴角无声地苦笑了一下,没接话。

“小姜你学校好,能力也强,完全可以进大公司找一份稳妥的好工作,何必要来吃这个苦。虽然一时赚得多,但毕竟不是什么长久的营生……是为了追星吧?说说你追的谁?我门儿清,现在这个圈子里哪有什么值得……”

“老杨头,我现在真的不追星了,烧钱。您也知道我缺钱,您要是真体谅我,下次提成比例高一点行不行啊?”

“嘁,小丫头见缝插针的要钱,简直跟我家的倒霉孩子一模一样。没钱!不跟你说了,挂了。”

电话虽然挂得飞快,几分钟后boss还是又打了三千块过来,备注:工伤慰问。

第二天气温更低,天一擦亮就被乌云遮住了,清晨七八点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冷得直白。

路两旁的梧桐树叶铺了一地,一脚踩上去就像踩在质地不错的绒毯上,空气中有种清冽的树木香,姜止雨对气味很敏感,不由想起昨天夜里少年怀里的香气。

她早上走的时候下意识去看了看少年住的那间房,铁灰色房门紧闭,门口铺着出入平安的小毯子,还很新,看来他也才搬来不久。

姜止雨穿了一身儿黑,黑色的帽子风衣半裙和皮鞋,衬得她的脸白成了一张没温度的纸。颧骨上有一块青紫,轻轻一碰就疼,索性戴了一副墨镜遮住了。

她的右耳现在还有些耳鸣的,昏昏沉沉的感觉像一个白日出没的幽灵,抽离出自己的身体,飘荡在半空中,俯瞰着自己的肉身草木皆兵地紧绷神经,低着头行色匆匆。

人生的前二十年里,她从未这么狼狈。

“老大,容希的经纪人联系我们了,出价不高。”刚一踏进工作室,姜止雨就听见前辈叹了一声,“要不就这个价格吧,我怕他们那个混子保镖再去找小姜麻烦。”

“那就更不能少了,除了照片的钱还有我的单反、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我头现在还疼呢!”姜止雨从怀中取出内存卡递给boss,“告诉他们姓姜的要钱不要命。这组照片至少有三个对家抢着要买,价高者得,打了人还想占便宜,别做梦了。”

姜止雨的声音很大,也许是有意想让电话那边的人听见,老杨憋着笑拍了拍姜止雨的肩膀,从姓徐的前辈手中接过电话。

“几年前你们容希从星娱出走我们就开始合作,什么时候让你吃过亏?上次如果不是我们的人大雪天蹲了十几个小时帮你们拍到乔雅出轨的照片,你们那个代言能顺利抢下来么?居然让保镖欺负我们工作室新来的摄影师……你说什么?你等一下。”

boss扭头看向抄着手看戏的姜止雨,“他们说要道歉,你接电话吗?”

姜止雨满不在乎地扬起嘴角笑了一下,面部肌肉的轻微运动就牵扯到了墨镜下伤处,疼得她嘶了一声。

要换做以前,她是绝对要让对方低这个头道歉了,不过现在姜止雨也想明白了,什么面子里子的,都不如票子有意义。

“他们是想道歉还是想威胁?电话道歉可真是够有诚意。”姜止雨听见自己混不吝地说,“我不想要那些虚的,要么加钱,要么我们另寻买主。”

“你们听到了?”boss语气中半真半假的有几分无奈,“下午四点之前,你们决定吧,看在老交情的份儿上我给你透点风,简萧萧出的价比你们高三成,诶,没错,她半个月前刚签了一个和容希路线相似的清纯小花,你们自己看吧。”

说罢,也不管对方的反应就挂断了电话。

“这件事我来安排。”boss对姜止雨说,“这组照片能看清脸的那几张几乎都是你拍的,放心,一定卖到你想要的价格,你就回去好好歇几天。”

Boss出道这些年来一直长袖善舞,做得虽然是得罪人的营生,却因为为人讲道义有底线,说一不二,圈子里也有不少人很钦佩他愿意给他面子。姜止雨得了boss的保证,放心的休假回家去了。

脏兮兮的灰色房门,从姜止雨搬进来的那天开始就没有一个认识她的人靠近过,直到今天。

姜止雨呆呆的站在门口,心脏好像快要从嘴里跳出来一般,血管剧烈搏动的声音化作耳鸣,死命的捶打她不堪一击的脆弱神经。

不还钱今晚必死。

门上几个张牙舞爪的鲜红大字就像是用她的血写成的。

姜止雨颤抖着用钥匙去开锁,试了两次却发现钥匙根本插不进去,一看,锁孔已经被人用口香糖混合着胶水和沙子之类的东西堵死了。

她跑到楼道里打了小广告上锁匠的电话,对方却说自己出差去了,今天不见得能回来,让她等电话。

姜止雨从包里翻出小刀,一点一点仔细去刮门上的红漆字,幸好现在是工作日的白天,不管是上班族还是阿宅都不会在楼道里瞎转悠。

姜止雨忽然想到什么,抬头看了看不远处少年依旧紧闭的房门。

像是什么奇怪的心电感应,就在姜止雨的目光触到少年房门的那一刻,一阵叮叮咚咚的钢琴曲隐约从门里传了出来。

咬咬牙在楼下的水果店买了个漂亮果篮,姜止雨有些局促的站在少年家门外。不知道第一句要说些什么,hi,我是那天被你救回来的女的,谢谢你救命之恩?

救命,这么说实在是太蠢了吧?

何况姜止雨今天穿了一身儿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送葬来了。

姜止雨想了想,将黑色的风衣脱下来搭在肘弯,奶白色的高领毛衣让她看起来总算是有点人气儿了。

姜止雨以前学过六七年钢琴,也算认识不少经典,可是今天这首却是完全陌生的。

她静静听着,那支曲子旋律轻快明澈,曲调却有些哀伤,如同失去尾鳍的小美人鱼坐在礁石上低回地叹息。有无法诉之于人的哀恸。

姜止雨忽然觉得很疲惫,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离了,但又很安心,忍不住蹲下身子靠在墙边去听。

这支曲子好像有能够让她镇定的魔力,这几个月来,这是她感到最安稳的几分钟。

不知不觉,琴声忽然停下,随后门开了。

“你好,刚才是你在弹琴吗?”姜止雨像个弹簧一样充满活力的站起来,扬起笑脸朝他伸出手,“还记得我吗?你救了我一命。”

少年点点头,疏淡的目光落在她青紫的脸颊上,姜止雨不自然地摸摸脸。

“对了,我来谢谢你。”姜止雨双手捧起那个漂亮的大果篮递给他,“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吗?”姜止雨笑得有点厚颜。

少年侧身让了半步,姜止雨走进才发现,虽然她和少年租的房子格局差不多,但风格却天差地别。

小阳台上养着一排不知名的花草,虽然秋天已经到了,却还开着红色的花,有一种质朴却顽强的生命力。

本就有些逼仄的客厅正中摆了一架旧钢琴,看得出来边角已经在几番易主的搬运过程中蹭掉了漆,但音很正。

照不到阳光的墙角还摆着一只装在琴包里的大提琴,这么两件大家伙让人连个落脚的地方都快没了。

姜止雨有些局促,为难地抬头看了看和她站得很近的少年,姜止雨这才注意到少年似乎比她高很多。少年楞了一下,面色虽然没什么变化,但耳根却突然红了。

他将分隔客厅和卧室的墨绿色帘子拉开,指了指叠的整整齐齐一丝褶皱也没有的单人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