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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庆生

新任阴差的就职仪式不可谓不壮观。

工匠鬼们手持凿子,每前行数步便敲击一下,声音清脆,是驱赶活人的忠告,亦是对前任阴差死忠的丧钟。

周彪带队,游城,扫街。

本该阴森的鬼气硬是被装点出了热血,阴冷的空气更在工地众人的狂飙中变得烈烈。

前方又是一个余孽!

抱着小小旱妖,周彪歪头,见那似乎是条成精的巨大蚯蚓,十几米的体型显现着它精怪的本质,分不出头尾,却偏偏在吐弄腥臊的信子。

蚯蚓盘踞,分泌着浓汁,以汁液的气泡被挤压爆炸的震震声音作为威胁。

周彪笑了下,偏头指了下自己身后以被制服的精怪堆成的高山道:

“我喜欢蚯蚓,以前我挖隧道挖累了,总是幻想养上你们成千上亿只,帮我啃出一条通路来。”

“如何,有没有兴趣到我工地来?”

谁知。

蚯蚓赫然甩动其巨尾,腥臊的粘液如雨四溅滴落!

还是小小旱妖面露嫌弃,挥手让粘液在半空蒸发,吐了吐舌头,朝蚯蚓做了鬼脸,便躲进周彪怀里看热闹。

蚯蚓在大叫:“阴差喂我功德……我以后……能成蛇的!成蛇之后,变龙也未尝不可!你毁了我的修行,我的未来!去死,去死!”

周彪耸肩。

尔里在他身后直直窜出,挥臂砸下。千锤百炼的碳钢铁爪旋即撕裂蚯蚓的柔软身躯,竟没有感受到分毫迟滞。

随即。

工匠鬼中那纹狼的工头拾起一瓣蚯蚓的碎片,见其还在手中跳动,咋舌道:“不愧是蚯蚓,这样都还活着!前任阴差真是,什么都收得下!”

他又谄媚道:“老大,要我们搅碎这只蚯蚓,确实费劲,但把它封存起来,我们确实还有一手。”

周彪皱眉:“说了多少次,工作的时候称职务!”

纹狼的工头马上鞠躬:“抱歉!经理!”又见周彪怀中的小小旱妖指了指她自己的鼻子,亮晶晶的眼里满怀期翼,工头心领神会道:

“您也是,小经理!”

旱妖眼里的期翼马上化为心满意足,她昂起下巴,抱手,拍拍胸脯道:“我,罩你!”

工头点头哈腰。

“……别太惯她,”周彪摇摇头,见跳动的蚯蚓块还在分泌粘液,忽道:“怎么处理这蚯蚓,我确实有个想法。徐延!它便交给我了?”

这是商量,也不是商量。

徐延点头,他亦没有犹豫的理由,只是拿着个笔记本,不断记录着什么:“请随意,我也没出力。”

周彪便向那纹狼的工头分配任务:“都说你们那里的百鬼夜行,总是会有种标志性的‘唐伞妖怪’,对么?”

纹狼的工匠点头:“有的,经理,有的。伞妖嘛!就是种单眼单脚,会在下雨天一蹦一跳出来吓人的鬼怪。”

周彪继续道:“我这没有,还怪遗憾。所以这回,你就用这蚯蚓的身体给我做把伞,给我家旱妖撑一撑!”

小小旱妖抬头,疑惑道:“我,怕晒?”

她上下挥舞起拳头,风车一样:“看不起谁!”

周彪笑了下,揉乱小小旱妖的头发:“不是让你遮阳,是让你把蚯蚓块里的水驱赶到天上,再结合你的体温,弄出一场雾来。”

“咱们工地的资深大妖,那位墓主,缺席了这场庆典,岂不可惜?”

周彪又看了眼身后,已经堆积成山的鬼怪碎块中,真有不少曾是犬型和狼型。

若能烹饪一番,喂给墓主,也算了结了欠她一顿大餐的债。

纹狼的工头当然应允,从碎块堆里拿出了合适的骨头,亦开始将尚活着的蚯蚓精削薄。

只是动刀前。

却见蚯蚓裂出的碎块,每个破口都在怨毒:

“若有来世,我定成蛇化龙!地发杀机,龙蛇起陆!到时候我一定要搅得你工地不得安宁,让你的建筑挨个坍塌!哈哈哈……”

“蛇?龙?这算什么,”周彪却是拍了拍蚯蚓体表,很是惋惜道:“可惜啊,你在我这,没准是能成盾构机的。”

蚯蚓愣住。

周彪摊手:“蛇,我家挖机一铲子下去,经常能见到半拉死蛇挂着;龙,传说中要么是大鹏的食物,要么被神仙手拿把掐,惨兮兮的。”

“唯有盾构机,每台都是国之重器。就是神仙想伤它,都要掂量下自己几百年的香火够不够它的造价!”

“可惜,可惜啊。”

蚯蚓想说什么,刚才的骨气已和它的骨头一样化为乌有,刚想哀求。

却见纹狼的工匠已将它整个撕开!然后插入刚加工好的伞骨,精巧的手指在其上舞动,恰到好处的剃掉了蚯蚓所有的嘴。

蚯蚓的哀怨无数发泄,只能低声泣怨——它哪里哭得出来?眼泪不过是让伞表面的湿气,更多更润。

小小旱妖接过这把伞,在手上挥动,神通发动,伞面的水汽被驱赶,蒸腾,当周围浓雾渐起时,她忽然反应过来:“啊!杀人,诛心!”

周彪点头,揉了揉眉心:“对,鬼怪鬼怪,不能轻易把它们撕成残魂,亦不能轻易让它们堕入地府,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它们丧失斗志,着实麻烦。”

徐延抿嘴。

为了这场百鬼夜行,周彪还真是动了不少手段——

北川弟弟随行,正用梁道长的泥土不断捏着泥人,快被打散的鬼怪便放入其中,之后再想办法炼化看管。

还有的,便是像这蚯蚓精一样,周彪便尽可能瓦解其斗志,做成有种种妙用的工具,发挥其最大的价值。

徐延低声道:“也不用这么麻烦,实在处理不了的,交给我便好。”

“如今新城的奈河少了个偷吃功德,吃的肥头大耳的阴差;我也没在下面堵塞航道,恰是近年来最通畅的时候。”

他抬头看着周彪:“让我用奈河关住几只,也未尝不可!”

周彪咧嘴:“是么,可是你仅有的底牌,就是奈河这近年来最通畅的情况。你为了这次就想把底牌打出去,我可有意见。”

“别忘啦,你可还在我这里挂名打灰嘞。”

徐延咬唇不答,越觉自己像是被司马昭裹挟的曹髦。

小小旱妖在他俩中间左看看,右看看,最终躲回了周彪怀里。

雾气渐浓。

终于,却听雾中一声低吟浅笑:“小女还想感激郎君,有庙会还记得我,可刚来,便见你们气氛如此严峻,小女还不如回家续眠呢。”

周彪偏头,见了红妆的墓主,笑道:“哪有严峻?我们不是在界定往后相处的界限么。”

墓主耸肩,随即对徐延微微行礼:“小女的时代,阴差换人,需向城隍禀告。不知你们现在还有这份习俗么?”

徐延愣了下:“……说是有的,但我没见过城隍人啊。”

周彪也皱眉,前任阴差说过他的职位是城隍交予。可自己闹腾了这么久,也没见有疑似城隍的东西出现。

周彪思索,忽道:“也没那么绝对,城隍不来,我们便自己去!林氏,还请你帮忙带路,去城隍庙,看看他给不给名号,顺便见见你的故人!”

墓主笑着点头。

于是,工地夜行的队伍陡然转了方向,直朝新城边上的小山而去。

小山坐落之处,算得上山清水秀。周彪和徐延跟着墓主走了许久,终于在山脚看到几片砖瓦,勉强有个破庙的模样。

周彪抬头:“这便是城隍的住处?”

却见红妆的墓主脸上闪过一丝黯然:“……阴差会换人,城隍也会。我认识的那位没准早已消失,就像我的万泊被你们称为新城一样,以前的万泊,早绝了根啦。”

“真是……有意思!人死好歹有鬼魂能追忆;城儿死了,也只剩我们这些旧时的亡魂会记得啦!”

周彪抿嘴,咬起指头:“之前老晋查过县志,航天局最初选择重建新城,没少借助那些外国公司的力量。梅原公司就是最早入驻这新城的之一。”

墓主蹙眉:“盗了我明器的那公司?”

“嗯,以及,前任阴差也做过不少借助奈河的力量,偷盗新城古墓的明器的脏事,”周彪呼气:“我不信其中没有什么关联。”

徐延瞪大眼睛:“你是怀疑以前的城隍,也被梅原公司换了?!这……”

却见。

“换了?!”墓主闻言,脸上忽的露出一分滔天狠厉:“记得万泊的亡魂还没死绝!一个外来的,外国的公司,说换了城隍,凭什么!”

徐延讶然,下意识直言道:“……就凭万泊断子绝孙了?航天局查过,最后一个土生土长的万泊人死在九十七年前。”

墓主愣住,眼里的神采忽的黯淡,可她瞥到小小旱妖时,神采旋即重燃:“不对,不对!最后一个土生土长的万泊人,不是她么!?”

小小旱妖下意识挺起胸膛。

周彪一愣:“首先咱家旱妖不是人,其次,你若想这么找,那新城医院也有不少妇产科。”

“不对!”墓主转身,红裙翩翩,压抑着声音中的兴奋道:“何谓土生土长?小女认为向上三代,都是为万泊水土应运而生,便是土生土长!”

周彪更不解:“向上三代?啊?”

小小旱妖的伞都在冒烟,似在飞速思考。

墓主掰起手指:“君的工地本体,是用万泊本土建材所制,这是第一代;君,工地精,第二代;因你而生的尸魃,第三代!”

她拍掌欢呼:“这位小小旱妖,刚好第四代,她才是万泊的本地人!哈哈,今天我的万泊苏生了,它又活过来了!”

欢呼暂歇。

墓主低头,眼里已是滔天的火焰和杀气腾腾:“所谓城隍,当然是本地人才能当!我可以,你家旱妖也可以。一个外国公司指定的人,决计不可以!”

徐延揉着眉心。

周彪已回过神来,随即捏起下巴,低语道:“嘿,哈哈哈。有意思,如果城隍和阴差都是我的人,那……”

他抬头,伸手握住墓主人的手:“算我一个,我们一起把梅原立的伪城隍拉下马!”

墓主反握住周彪,含情脉脉道:“那厮连伪城隍都不算!这段时日,城隍只是位置空缺,从未断绝!来,我们给城隍重新立庙,修房!”

“啊!不许你手下的外国工匠碰,我们自己来!”

周彪自然点头,也不需要太复杂。两条石柱,一个横搭,建起门扉模样,便算新庙开张了。

墓主抱手,先在新庙之上插了一柱香。

周彪看着自己的作品,忽道:“都说新年新庙,总要在上面题字贴对联的。如何,你先来一字?”

墓主歪头,轻笑:“好呀!只是小女久未弄墨,该是比七百年前退步多了。”

边说。

她边以毛笔蘸血,在新庙的右侧石柱上提笔挥写:“城隍焕新”。

字迹秀雅,却盖不住其中的滔滔热烈。

周彪却没接过笔,而是伸出指头,大笑道:“今天,咱们有了新阴差;经万泊的老人认证,万泊的新居民也不是活人,该要庆贺!我也没什么文采,我想想……”

周彪抿嘴,在左侧石柱上用手指刻画,边刻,自己的手指便被磨成肉酱,这酱汁凝了精血,反而是绝好的笔墨。

“幽冥荣任”。这是周彪刻下的字。

而最后。

竟是徐延上前一步,对周彪无比认真道:“我想问……有没有人曾祝你生日快乐?”

周彪一愣:“生日?我觉醒成工地精的日子么,这还真没有。”

徐延咧嘴:“哈哈,你也是天生地养,你也不是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东西。我很荣幸当第一个祝你生日快乐的人。”

这新任阴差破开了一点通往奈河的口子,沾了一点点水:“你说只有必要的时候才可动用奈河水,我便觉得现在很有必要。”

奈河水蜿蜒凝结,在新庙的最上方凝结。

周彪默念:“福寿康宁,嘿。被你将了一军,以后我还怎么指挥你使用奈河水啊?”

徐延却认真瞪着眼睛道:“祝你生日快乐。”

周彪一愣。

徐延抿嘴。

墓主歪头。

随即,便是这新立的庙前,爆出一阵豪迈的笑。

周彪此时又将小小旱妖抱起,又打量着墓主,同新庙做比对。

“嗯,”周彪确信:“你们两个都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