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斗酒
许骁性子耿直,一直输拳,心中极为不忿,虽一直怀疑对方作弊,但却苦于抓不到对方把柄,只得硬着头皮一碗接着一碗灌下肚去。
“许头,顶住,别泄气!”
几人站在许骁身后,神色紧张,他们是许骁在无用司中的同僚,因为相信许骁的酒量而下了重注。
两人还在不停出拳,可每次结果都是一样,许骁已连饮三十六碗,整个头脸彻底红成了煮熟的大虾,就连那些此前涂抹不均的白泥红粉也看不出来了。
许骁倒了,他身后五六人连忙一齐扶住他,人群中一阵哗然,绝大多数人都认为许骁会赢,这下都要赔钱了。
不料许骁刚一倒下,立马又站了起来,撑在桌上,喊道:“再来!”
那人轻笑一声:“好。”
这等饮酒行令,动用望气之法倒也不算作弊违规,只是未免失了斗酒的趣味,何况赌上了这许多宝银,那性质又不相同了。
杨真走到许骁背后,说道:“许师兄,喝得这么热闹,也不叫我,你手气太差,要不然我来帮你划拳,你专管喝酒,输赢咱们各占一半如何?”
许骁回头一看,见是杨真,他虽已有醉意,但还能分得清人,点了点头。
杨真向对面拱手道:“这位道友,你说如何?”
到了此时,杨真这才看清对面那人的面容,却见他一身黑衣,面色蜡黄僵硬,身形瘦小,倒和窦霸有几分相似。
那人打量了杨真一番,说道:“你来划拳,那也无不可,但我若赢了要赢双倍。”
“好说。”杨真从怀中一摸,掏出两枚青莲宝银摆在桌上。
许骁在无用司的月奉也不过两枚宝银,那人见杨真出手阔绰,脸上古怪一笑,抬手道:“请吧!”
自修成术法以来,杨真还未真个与人比斗过,望气之术的比斗窍要一在于“望”,更在于“藏”。
双方施术,一方能藏气不漏,不为对方所窥探,自然胜算大上许多,杨真术法已经精熟,双方开始划拳,他当即运动法门,一动不动,将周身气机尽藏体内。
形不动则气不走,对方显然也察觉到了此点,一道目光直射过来,射向杨真双眼。
目为心之鉴,杨真静敛行动,目光却犹有波动,那人两道目光如闪电射来,欲从杨真眼神中望出他心中之念。
这目光实在太过凌厉,杨真心头一惊,目光不自觉地飘了两下,对面那人微微一笑,显出成竹在胸。
“五行生克,克。”
随着主持人口令发出,两人一同出拳,却见杨真拇指伸出,正对着对面伸来的纤细小指。
土克水,杨真胜。
杨真一扫方才的慌乱神色,眼含笑意,抬手道:“请。”
原来望气一道比斗,除了“望”、“藏”二技之外,尚有“惑”之一技,不过此技十分难以掌握,若伪装不能到家,极为容易自曝底牌,那就必输无疑。
杨真学术于典楼“天部”,又有无色晶石助他凝聚符种,对于这等术法的理解已然十分高深,此时首次运用出来竟是浑然天成,不见一丝破绽。
对面那人万没想到自己料定的出手竟是对方故意放出的假象,蜡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他看着杨真眯了眯眼,端起酒碗,凝了两息,终于一饮而尽。
他吐出一口长气左手轻轻按住胸口,似乎酒量并不好,一碗酒下去就已令他有些支撑不住了。
“再来!”
“请。”
杨真仍屏息凝神,他知道对方既然是修望气术的行家,自然忍不住要来窥探自身,所以只守不攻,并不主动去观望对方。
果然,对方那如电的目光再次射来,杨真仍露出惊恐状,那人胸中已然又读出了答案。
然而此刻他心中却想着:“此子狡狯,方才故意引动心火,以火令假象欺我,眼下他又动肝气,想是要骗我出金令,他出火令相克,那我就偏出水令!”
主持人又喊口令:“五行生克,克!”
两人一齐出指,却是两根小指齐齐相对。
方才杨真虽然故技重施,行令前作出慌乱之相,却并没想要以此赚对方落套,只是以此扰乱他的判断,让他无法揣摩自己心意罢了,实际出指却是随心意而为。
“平局,双方共饮。”
许骁端起酒碗,并不答话,一口饮尽,虽然他脸色潮红,但看他双目尚还有几分清澈,并不至于立刻醉倒。
对面那人脸上闪过一丝怒气,端起酒碗,咬唇看了半晌,仰头喝干了。
“咳咳!”
杨真竖起拇指赞道:“好酒量,好汉子。”
那人轻哼一声:“狡诈之辈,再来!”
第三局,杨真不再露出惊恐之态,甚至于就连气息都不再隐藏,坦坦荡荡看向对方,眼中一派清澈。
那人凝神望来,便好似千军万马兵临城下忽然见到城门大开,看到一人独坐城墙上抚琴。
“贼小子狡狯至极!可恨!”
他施展术法,此等情形便是彻底不设防,要读出对方心意最是轻而易举,可他偏生前两遭已然遭了算计,此刻面对空城,反而踌躇满怀,不敢妄下定论了。
读出杨真肺气涌动,是要出金令的象征,然而此象纵使摆在眼前,他却已心乱如麻不知该不该相信自己所观得的“气象”了。
其实望气之道,最忌讳的便是疑心不定。望气者观到“气象”,就应坚信不疑,即便一时有错,那必然是观象未全之故,只需继续精研修行术法,便总有精进之日。
若是疑象疑己,不能透表及里,那就与用六识辨物没差别了。望气观象成了无用之术,再也没法看到真象,修法者以后也不用再修此术了。
“可恨,可恨!”
直到主持人口令响起,他依然没能确定杨真到底是不是又在迷惑于他。
“五行生克,克!”
心绪一乱,其气息自然更是紊乱,他没看透杨真的气象,杨真却已看透了他的气象,伸出无名指,确然就是金令,正对上了对方的食指。
金克木,杨真胜。
又一碗酒端到此人面前,杨真洒然一笑,继续道:“请!”
黑衣男子看着酒碗,平平放在桌上,冷冷说道:“愿赌服输,这次算你赢了。”
说着放下两枚宝银,转身离席而去。
人群发出一阵欢呼,赢了的兴高采烈,输了的摇头叹息,杨真拿过两枚宝银,笑着分给许骁一枚。
不少人过来与杨真打招呼,头次见面的互通姓名,熟悉的则拍肩拱手致意。
大殿最上首一席听到这边喧哗,也齐齐望将过来,萧林海见到杨真被众人围在中间,颇受爱戴的模样,不由好奇问道:“此子是谁?似乎颇有人望。”
却听一人说道:“此子名叫杨真,却是那原招摇山‘杨氏’后裔,亡族之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