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海伊德
乌云消散的最后一刹，李胡安骑马跃入云端。
勒马停稳，望向前方。
瓦尔哈拉的光芒已然消逝。
层层叠叠的云海褪去金箔，化为翻涌的浪潮。
鼻端吸入的清爽，朦胧云雾白茫茫，云朵又润又凉，扑在脸上轻盈四散，舒服极了。
他正要下马。
白马汇入连绵云海，化作一缕微不足道的波涛消散了。
脚底的云朵聚拢，织构云舟。
两人被云舟托起，徐徐前行。
见云舟平稳、云海平静，李胡安转身看向女武神。
女武神正盯着他。
她的脸色微红，欲言又止。
不知何时换了一席柔顺的水蓝长裙。
裙摆垂坠，恰好越过脚踝，露着一截没入缭绕云雾之中的鱼肚白的小腿，真有几分冰肌玉骨的质地。
见了女武神的红润脸面，李胡安摸不着头脑。
殊不知，勒马的动作有些急，后背独自承受了两份柔软按摩，却没向李胡安说明。
故此，他浑然不觉，只当对方还在为亲吻而苦恼。
想起女武神先前的呆愣，似乎是他的特殊灵魂造成了导致对方的痛苦。
为此，李胡安郑重道歉：
“实在抱歉。之前...之前情况紧急，冒犯了。”
“没关系”
女武神靠在云舟一侧，连连摆手：“奥丁不会责怪的，你就是我想选的英灵！”
闻言，李胡安的负罪感减轻不少。
不过，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直呼“奥丁”的神名。
他压下对女武神的好奇，询问道：“我们现在去哪？”
“去...要去瓦尔哈拉”
女武神怔了一瞬，眸子闪烁异彩：“我们先在云海中找到彩虹桥，随后前往‘阿斯加德’。”
云海是人类世界“中庭”与神域“阿斯加德”的交界地带。
而彩虹桥则是连接两大世界的唯一桥梁，由火神洛基的火、云雾之神弗丽嘉的云以及风暴之神奥丁的气汇聚而成，并由奥丁亲自施展魔法，刻印如尼文符咒。
李胡安只当自己是游客，紧跟导游便是。
其实，他更关心瓦尔哈拉的情况。
为了摆脱死亡循环才毅然决然前往瓦尔哈拉。
如果身为英灵便只能战斗一生，随后死于诸神黄昏，那简直就是另一座牢笼了。
于是，李胡安接着问道：“英灵抵达瓦尔哈拉后，还可以离开吗？”
“啊？什么？”
这个问题显然比较刁钻，女武神被难住了。
她眼神古怪，犹豫一会道：“这个...以前没人试过。”
李胡安听到答案，心中盘算。
没人试过...
也就是说，并非绝对会丧失自由。
瓦尔哈拉有酒有肉，不失为一个好选择，的确可以待一段时间。
正想着，女武神主动开口：“我看到了你的经历，你的灵魂很丰富。”
李胡安的秘密不少，闻言紧张道：“你能看到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各种死亡经历。”
只是死亡。
李胡安松了口气。
他作为灵魂飘着的时候没少恶作剧。
当时为了解闷而做出的事，现在想想幼稚地见不得人。
忽地，他语气再度紧张：“每一次？都看到啦？”
“对。不，也不是每一种。”
女武神面色微红，低了脑袋。
李胡安见对方的表现，心里咯噔一声。
往后成了英灵，自己与对方也算是同一个单位了，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
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就送上一笔猛料。
念头及此，李胡安面色难看，生硬地转移话题：“诶？怎么没见到其他女武神？”
女武神有些迟疑道：“她们...她们可能已经抵达彩虹桥了吧。”
“这样啊...”
李胡安点头，接着又问：“对了，女武神的待遇好吗？”
“我也才来不久...”
女武神语气失落，抱腿蜷缩。
她的目光看似落在李胡安的脸上，实则早已坠入云端。
李胡安正想说话，忽见女武神嘴角一抽。
他顿感不妙。
果然，那双眸子迅速蒙上一层水雾，变得可怜巴巴。
女武神立即扭身，等回过头来已经揉红了眼。
见这场面，李胡安一脸懵。
脑中浮现哲学三问：我是谁？我在哪？我做了什么？
怎么莫名其妙地哭了？
只见女武神的嘴瘪着，却依旧勾起嘴角，挤出一个颇有难度的勉强的笑。
似乎下一刻就会哭，但却偏偏维持住了僵硬的笑。
过了许久，她平稳了情绪：“我叫海伊德，我来自塔拉，我不是女武神。”
这是标准的起手式，明示着将要打开话匣。
海伊德的开篇足够有力，可李胡安不喜欢听别人的故事，尤其不喜欢那些言不由衷、欲说还迎的隐私。
可是...
可是海伊德足够漂亮、足够可怜，甚至于自己有恩。
于是李胡安当了耐心的听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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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女武神，又称瓦尔基里，一般由女神、自愿侍奉奥丁者或者公主构成。
毫无疑问，海伊德是公主。
而公主似乎总逃不开“联姻”二字的诅咒。
哪怕海伊德身为塔拉联盟的公主，依旧难逃命运。
自从塔拉联盟遭遇北方人的侵袭，强敌的利斧之下，“至尊王”的称号逐渐失去荣光。外部纷乱不停，联盟内部的小国也不断爆发骚乱，再加上虎视眈眈的芒斯特联盟。
国难当头，没人能置身事外。
年迈的国王有心无力，只能选择求援。
于是，海伊德成了牺牲品。
她即将作为联姻的工具，嫁给那位不曾见过的敌国伯爵。
临别那天，父亲梅尔·斯切林亲自送别，与她说了最后一句话：
“实在抱歉。之前，之前那位王子虽然残缺，但...哎！如今情况危急，这是你自己选的。”
说罢，梅尔·斯切林持剑转身。
最后一面，最后一刻，他不甘心。
他不甘于倔强幼女做出的选择，但还是选择了尊重。
于是，热泪盈眶的老父亲害怕了，他怕女儿见到自己的狼狈模样，他怕女儿替自己担忧。
他仓促转身，只留下背影。
贵为国王的父亲一手抹泪，另一只手却习惯性地扶剑。
甚至忘了挥手告别。
海伊德一路骑马回头，直到再也看不到父亲的身影。
就连马儿都调了许多次头...
然而...
海伊德不曾见过婚姻对象。
之前被拒绝的王子虽然断了双腿，常年卧床，但听说模样是俊朗的；至于如今的伯爵，她只知道父亲为对方准备了镶金嵌玉的拐杖。
后面发生的事虽然残酷，对于海伊德而言却算得上幸运。
才出塔拉不远，敌国使团的领头者停了脚步。
乌云压顶，狂风大作。
转瞬即逝的闪电光芒下，领头者的乌黑掀起兜帽，露出独眼。
正是神王奥丁！
所有侍从瞬间变为动物，慌乱逃窜。
唯独海伊德被带回阿斯加德。
直到现在，神王奥丁的模样、装扮等等，一切信息都已经模糊了。
她只记得对方说过的唯一一句话：
“终于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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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伊德的故事彻底讲完了。
李胡安同情的同时，不由疑惑于对方的身份。
一个凡人而已，值得神王奥丁长期寻找，并亲自伪装带走？
怎么想都不合理。
哪怕她贵为公主，也依旧不合理。
信息太少，李胡安揣测不出神王的想法。
只能确定，对方身上存在秘密。
一个值得神王奥丁追寻的秘密。
李胡安收拾想法，却见海伊德抱着膝盖，仍在发呆。
他伸出手在对方面前挥动。
只见她埋着的脑袋扭过来，又极为自然地露出勉强的笑。
李胡安莫名有些愧疚。
但也只是一点同情和愧疚了。
自己的前路尚且未卜，哪里顾得上半点别人。
只当听了个悲伤的故事。
经过倾诉与哭泣，海伊德的情绪逐渐平复。
她此时主动介绍：“云舟会将我们载往比弗罗斯特，那是直通阿斯加德的最宏伟的一座彩虹桥。”
彩虹桥快到了，特征便是身旁的云。
遥远天际溢出漫天彩霞，涤荡纤尘，晕出七彩云雾。
波光流转，朦胧梦幻。
不仅漂亮...
而且看着好吃，像冰淇淋。
李胡安背过身，张大嘴，接了满满一嘴的云。
他猛地合嘴，尝了尝滋味。
依旧是水汽的清爽，只是略微带着一丝甜气。
咂摸着口中的滋味，李胡安回过头。
“好吃吗？是什么味道？”
海伊德正满脸好奇地盯着他，眉眼带着莫名笑意。
“嗯...甜的。”
李胡安被盯得别扭，老实巴交回答。
他有些尴尬。
对方开口前，他自比餐风饮露的仙人；
对方开口后，他瞬间成了尿炕的孩童。
童心换来的勇敢只盛了一口薄云，此刻全数化作烈酒。
李胡安罕见地红了脸。
见此，海伊德挥手，打碎了溢彩流光。
她学着李胡安，“啊”着张大了嘴，也盛了一嘴的云。
猛地合拢！
流光自嘴角、鼻腔、耳道四射，像是在嘴中爆开了一枚涂鸦炸弹。
如同绽放的一朵烟花。
刹那璀璨过后，海伊德的脸被染得五彩斑斓，鼻子恰好被染得红彤彤一团。
她终于笑了，笑着说：“骗人...是苦的。”
李胡安目光呆滞，嘴角抽搐。
他已经说不出话，心中只剩一个念头。
完蛋！社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