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五岳盟主
正月十五的嵩山,群雄在封禅台下席地而坐,而左冷禅则立于台上主持这一场由他自导自演的大戏,一切都进展得十分顺利——先是反对并派的泰山掌门天门被杀,泰山掌门之位顷刻之间易主,再到衡山掌门莫大被迫同意五岳并派,最后到各派掌门一致约定在封禅台前比剑夺帅,均在左冷禅的意料之中。台下群雄闻之五派掌门要比剑,欢声雷动。在欢呼声中,令狐冲跃上封禅台,向左冷禅作了一揖,道:“久仰左师伯剑法高明,晚辈愿率先领教。”左冷禅闻言,左手在剑鞘上一按,长剑便从剑鞘中跃出,青光闪动,长剑上腾,他右手伸出,挽住了剑柄。群雄见了,尽皆为之欢呼。令狐冲心中暗赞:左掌门虽不能像东方姑娘一样隔空取物,但他用内力逼出长剑,亦是世间罕有。左冷禅见令狐冲面露诧异之色,心中不禁得意,他深知令狐冲剑法高明,自己或许不能凭剑法取胜,于是露了一手内功,先震慑其心,让令狐冲知难而退。若他还是冥顽不灵,再出掌伤他。只听他朗声道:“令狐掌门,请。”
令狐冲二话不说,当下长剑一立,弯腰躬身,将“万岳朝宗”使了出来。这一招使毕,他再将“独孤九剑”使出。封禅台下的嵩山弟子见令狐冲如此出招,早已欢声雷动,群雄亦为之喝彩,唯独岳不群脸色铁青。左冷禅也颇为诧异,他仔细观察令狐冲神色,见他毕恭毕敬,心道:这小子还算识进退,看在这一招的份上,我尽量以剑法取胜,暂且先不出掌伤你。于是,他长剑中宫直进,使了一招‘千古人龙’,化去令狐冲的攻势。两人旋即斗在了一起,封禅台上一时剑路纵横,但台上的剑路,独孤九剑占了六成,而嵩山剑法只有四成——左冷禅的想法是,令狐冲毕竟年轻,火候不够,一开始出招时完美无缺,但是逐渐便会有缺陷,于是他并不主攻,将门户守得极严,再伺机反攻。两人一攻一守,精彩绝伦,让前来观战的群雄一片寂静,专心注视着两人的招式。
两人又斗了片刻,台下突然传来一声冷哼,正是岳不群的声音,这一声冷哼恰巧传入令狐冲的耳中,他打了一个寒颤,不禁想起过往在华山之时,岳不群若对自己不满,经常都是这样冷哼一声。他心道:莫非我做错了什么,惹恼了师傅?他正在思索之中,不曾注意到自己的右肩大穴已经暴露在左冷禅的长剑之下。而左冷禅见他露出破绽,心喜若狂,心道:这小子终究还是火候不够。他知机不可失,连忙催动内力,抢攻上去,直取令狐冲的右肩大穴,这一招去势极快,石破天惊,令狐冲急欲侧身避过,但长剑早已刺入他的右肩数寸。恒山弟子见了,齐声惊呼:“掌门师兄。”方证、冲虚见了,神色黯然。令狐冲忍着剧痛,道:“左掌门剑法高明,晚辈认输了。”左冷禅将长剑拨出,道:“在下误伤了令狐掌门,好生惭愧,幸亏令狐掌门并没有大碍。狄修,你去拿一些好的药膏去恒山派。”狄修应了一声,而仪清等人已经上前将令狐冲扶回原地。
汤英鹗随后道:“左掌门与令狐掌门大战了一场,应该休息片刻。下面就由泰山、衡山、华山三派比剑。”岳不群闻言,向岳灵珊示意了一下,岳灵珊跃上封禅台,道:“五岳掌门,自然是要精通五岳各派的剑法,否则也算不上是五岳掌门。”这话一出,引来一阵轰动。随后,岳灵珊便和泰山新任掌门玉音子斗了起来。封禅台下,仪清等人围在令狐冲的身前,七手八脚地帮他止血,有数次鲜血已经止住了,但由于令狐冲关心封禅台上的状况,稍微动了一下,又血流不止,他自己也因为失血过多,意识模糊。正当恒山弟子一筹莫展之际,有人伸手往他肩上的穴道点了几下,鲜血便不再往外流。令狐冲正想侧身望清来人,但随后被一阵声音止住:“不要动。”令狐冲听出是东方不败的声音,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不知道怎么了,我走神了。”东方不败在封禅台下自然知道是岳不群那一声冷哼让他失神,以致于被左冷禅所伤,但他自己却不愿意承认,于是她低声道:“好了,别做声。”
仪清见两人相识,便不做理会,她将茶水递给令狐冲,让他疗养一番。令狐冲喝过茶水,休息片刻过后,感觉已经好多了,开口道:“仪清,你们让一下,我想看一下封禅台上状况如何了。”仪清闻言,和数名弟子退到一旁,而这时,左冷禅已经和岳不群斗在一起,但见岳不群身法鬼魅,左冷禅神色骇然,突然之间左冷禅一声长叫,岳不群倒纵出去,战在封禅台的西南角,离台边不到一尺,身子摇晃,似乎要摔下台去。群雄见了这状况,大多不知所以然,但是有过暗器修为的人都见到岳不群出针直取左冷禅双目,只是其中一针让左冷禅阴差阳错地隔了开去,而另一针则射入他的眼中。
余沧海在旁观战,他知道左冷禅这个靠山一旦倒台,自己性命难保,于是他率先怒斥道:“岳掌门,你暗算伤人,算什么好汉?”岳不群略带遗憾地说道:“在下与左师兄比武较艺,原盼点到为止。但左师兄武功太高,震去在下手中长剑,危急之际,在下但求自保,下手失了分寸,以致左师兄左目受损,在下心中好生不安。”嵩山弟子这时已经在左冷禅身旁,他们悲愤地说道:“师傅,我们一起动手,将华山派上下杀尽。”左冷禅朗声道:“大丈夫言而有信!既说是比剑夺帅,各凭本身武功争胜,岳先生武功远胜左某,大伙儿自当奉他为掌门,岂可更有异言?”群雄之中不少人是趋炎附势之徒,他们见左冷禅失势,都高呼岳不群的名字,表示拥戴他当五岳掌门。
令狐冲见岳不群在封禅台上神色飞扬跋扈,又想起他对左冷禅突施暗手及他鬼魅的身法,心中生出不禁一阵惧意,随即陷入迷茫,以致于之后岳不群宣布他继续执掌恒山派,他也没有听到。东方不败见大局已定,道:“天色已晚,你伤得很重,就暂且不要下山。我将平一指请来给你看一下。”令狐冲回过神来,道:“谢谢你了。”东方不败随后便下山离去了。
封禅台一切尘埃落定,方证叮嘱岳不群万事小心后,便率领弟子离去。他上少室山不久,见数十人迎面而来,皆英伟青年。中间一人,气势不凡,尤为俊美——正是东方不败,她离开嵩山后就直奔少室山。方证颜色不变,上前施了一礼,道:“不知施主何故至此?”东方不败道:“大师一路辛苦,何不稍作歇息,与我同去前方凉亭叙谈一番?”方证闻言,散去弟子,坦然向前。神教弟子早已在凉亭石桌上备了茶水,两人在凉亭前坐定,东方不败屏退左右,道:“寒冬荒野,难得大师肯赏脸,在下先谢过大师。”方证道:“东方教主之谢,老衲可当不起。”东方不败道:“既然大师已经知道我的身份,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东方在这里相侯大师多时,只因易筋经之故。”方证道:“易筋经乃佛家至宝,素不外传,教主何故强人所难?”
东方不败闻言一笑,并不放在心上,因为她知道,每个人都有弱点,她只要摸清方证的想法,然后对症下药,就一定能够促使他破例,所以她在洛阳之时,已经开始为今天的事情筹谋,务求‘言必有中’。她道:“江湖大势,大师想必已经了然于胸。五岳掌门之位旁落,左冷禅一定会想方设法重夺此位。五岳之中,衡山掌门生性淡泊,不理俗事。恒山掌门又深受‘吸星大法’所扰,有心无力。泰山掌门已归入左冷禅门下,单凭岳不群一人之力,又如何是左冷禅的对手?左冷禅若是重登掌门之位,那么五岳与我神教终会有一战。无论本座将来是残暴嗜杀,还是仁义惜杀,皆可肃清左冷禅之流。只是神教与五岳相争,难免牵连无辜,与大师平日推崇的佛法相悖,怕是大师不愿意见到。”话毕,她喝了一口茶水,谈笑自若。方证闻言,内心触动,嘴角也牵动了一下,他心知东方不败所言不差,左冷禅若是重登五岳掌门之位,江湖势必又掀起一阵血雨腥风,灵鹫寺也难独善其身,所以他离开嵩山之前,已经叮嘱岳不群万事小心。这时,他强作镇定,调养心神,一语不发,欲听下文。
东方不败见状,道:“当然了,这些都是我教与五岳之间的私怨,暂且不会牵连灵鹫寺,大师也自可在大雄宝殿前日夜参禅,自得其乐,而任由本座与左冷禅杀伐九州,血流遍地。”在她的话中,“暂且”二字说得甚重,显然是强调之意。方证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愈加不安,他持佛珠的手颤动了一下。东方不败见他还是不置一词,又道:“当此雪景皓月,锦绣山川,正宜一览少室山风光。否则,多年之后,杀戮不断,血流河洛,尸堆如山,少室山也就没有这份安宁了。不过这些应该与大师无关,现在大师也不必为之担忧,大可品茗笑谈。”方证闻言,内心悚然,他终于开口道:“东方教主,左掌门有弟子二千人,门下三教九流之辈又不凡智士。老衲唯恐将易筋经授予令狐掌门,最终他也无回天之力。若是稍有不慎,易筋经落入左掌门之手,便会遗毒无穷。”
东方不败见他松口,不禁心喜,她摇扇一指远方的神教弟子,道:“左冷禅门下不凡智识之士,难道本座的人就全是酒囊饭袋?”方证见远方的神教弟子皆英伟不凡,这时又知道东方不败愿意施以援手,阻止一场杀戮,他叹道:“教主如愿还江湖一片清宁,老衲也愿助教主一臂之力。老衲过些时日会造访恒山,借风清扬老前辈的之名将易筋经交至令狐掌门的手中,帮令狐掌门彻底解决‘吸星大法’的反噬之患。”东方不败闻言起身,道:“大师这番盛情,东方日后定当答谢。”方证起身还了一礼,道:“阿弥陀佛,教主言重了。”东方不败道:“大师,请。”方证随后便辞别而去,而东方不败与神教弟子则是徒步下山。
东方不败行至约定地点,桑三娘和平一指已经等候多时,两人见了东方不败,向前道:“教主。”东方不败道:“三娘,左冷禅数十年心血为旁人作嫁,也不知道恼羞成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情。洛阳是左冷禅的地盘,我们不宜久留。这里离济源镇不远,你先带人去那里打点好一切,本座明日便到。”随后又对张光远道:“备好车马,明日卯时在这里等本座。”两人闻言,分头行事而去。
东方不败与平一指一起上嵩山。与平日不同,这一夜嵩山防备全无,东方不败也颇为吃惊。两人行至封禅台前,见恒山弟子在此夜宿,东方不败走向前低声道:“天寒地冻,你又受了伤,怎么能这里过夜?”仪清率先解释道:“这位大哥,左掌门离开封禅台时有不忿之色,这里又是他的地盘,我们在这过夜,若是出了大事,可以相互照应。再者,掌门师兄又受了伤,不宜多动,在这里静养最好。”令狐冲笑道:“仪清,这位可不是大哥,她是……”东方不败打断道:“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有心思说这些话。平一指,有劳你了。”仪清见杀人名医平一指亲至,欣喜若狂,连忙亮出火折子,将火把点燃,替平一指照明。仪和等人也帮忙将篝火弄得更旺些。平一指借助火光替令狐冲上药,随后说道:“这伤不轻,伤口较深,虽然已经敷过药,但是需要每日换药,静养一段日子。公子在这段时日里,右臂切记不可用力,以免对伤口不利。”令狐冲应诺。东方不败坐在他身旁,道:“早点休息,天一亮就下山,以免夜长梦多。”众人闻言,席地休息,仪清等人不敢睡去,轮流守夜,东方不败亦然,只有令狐冲伤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天明时分,东方不败和平一指先行下山,而恒山派一行人则前往嵩山本院辞别岳不群。临别之际,岳不群吩咐道:“冲儿,我已经与泰山、衡山掌门相约,下月十五齐聚华山,相谈五岳大计。你有伤在身,不宜奔波,不如过两日随我一起回华山,如何?”令狐冲闻言一惊,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他颇有些怕上华山,他推辞道:“恒山的金疮药天下有名,弟子想回恒山疗养。师傅放心,弟子伤好后,下月十五一定来华山拜见师傅。”岳不群闻言,侧头凝视着他一会儿,不悦地说道:“也好,那你安心养伤,届时师傅在华山等你。”令狐冲道:“师傅保重。”话毕,他便由仪清、仪玉搀扶着下山离去。他行至山脚时,平一指已经先行前往济源镇,而东方不败则是备好车马在此等待。令狐冲嘱咐仪清等人先回恒山,而他想在洛阳附近疗养,等伤好之后直接上华山。仪清本不同意,但见他心意已决,也只能先行离去。
这时,东方不败突道:“田伯光。”田伯光被这一声吓得魂飞魄散,昨晚他见到东方不败时已经心惊胆战,因为他整晚都很低调,恪守本分,没想到最终还是没能让东方不败满意。他向前颤声问道:“教主有何吩咐?”东方不败道:“你先不要回恒山,就留在嵩山附近,如果左冷禅有什么大动静,你来济源镇告诉我。”田伯光闻言,连忙道:“是,是,是。”东方不败郑重地说道:“这是恒山生死存亡之大事,不容有失。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小心你的脑袋。”田伯光恐慌地说道:“小人明白,明白。”东方不败见他应诺,登车离去。午后,东方不败等人抵达预定的客栈,桑三娘接过,东方不败问道:“平一指呢?”桑三娘道:“平大夫去市镇采集药材了。”东方不败道:“他回来之后叫他来见我。”话毕,她便扶令狐冲入房歇息。
不久,桑三娘、平一指入房,两人见东方不败坐于床头,桑三娘开口问道:“教主,令狐公子现在怎么样了?”东方不败道:“他已经睡下多时,但还是很虚弱。”平一指道:“教主莫急。公子伤了太阳经筋,又失血过多,难免全身乏力。属下傍晚再替公子换一次药,静心调理一晚,明日便可好转。”东方不败道:“但愿如此,一切有劳平大夫了。你们都忙碌了一整天,先下去歇息。”桑三娘道:“教主,鲍大楚在客栈后院等候教主,他说童长老有急事要告知教主。”东方不败道:“任我行身受重创,左冷禅又自顾不暇,能有什么急事?童大哥也太多心了,两天前遣人送信,如今又叫鲍大楚前来。本座既然将事情全部交托于他,他自行斟酌处理便可,本座绝对信得过他。”桑三娘道:“教主,童长老让鲍大楚前来,定有急事。”东方不败道:“那你随本座走一趟。”话毕,她起身离开房间,吩咐两名弟子守在房门之前,便往后院而去。
东方不败在后院的角落坐下,环视四周,见空无一人,问道:“有什么事?”鲍大楚道:“教主,数日前三山五岳的草莽之中,有数人前来黑木崖,想要面见教主,他们说有大事要禀告教主。”东方不败道:“这些人能有什么大事?他们是什么身份,也想上黑木崖来?”鲍大楚道:“童长老不敢将他们放上崖,他让属下去见他们,告知他们是奉了教主的命令。属下盘问之下得知,圣姑已经飞鸽传书告知计无施等人:她已叛出神教,要想得到‘三尸脑神丹’的解药,为今之计便是攻克黑木崖。为了这事,三山五岳的人已经在恒山闹得不可开交。这些人来见教主,便是想教主赐予他们解药,他们愿意投诚。这些人卖主求荣,定是奸佞之徒,今日能出卖任我行,明日难免会出卖我神教,属下本欲杀了他们以绝后患,但是秦伟邦的暗线告知属下,教主曾下命令,不能伤他们一人。”
东方不败闻言一笑,道:“那这些人你怎么处理?”鲍大楚道:“童长老让属下以教主名义告知他们:只要三山五岳不参与任我行一事,教主明察秋毫,一切既往不咎。然后属下便放这些人离去了。童长老唯恐这样做不妥,特让属下来禀告教主。”东方不败道:“做得好,这样做没有什么不妥的。”桑三娘道:“教主,这事颇为奇怪。圣姑对黑木崖深知根底,她怎么会攻打黑木崖呢?”东方不败道:“任我行不过是想先策反这些人,他应该不会天真到以为就凭这些人就能攻克黑木崖。”鲍大楚道:“教主,神教弟子日夜提防,唯恐任我行偷袭。我们已有十年不曾这样小心谨慎了。任我行不除,我等实在是寝食难安。所以,自向问天押回黑木崖后,童长老一连数日向他逼问任我行的下落,甚至动用了‘三尸脑神丹’。他没有得到教主允许,就这样做,还请教主恕罪。”
东方不败道:“做都做了,还恕什么罪。逼问的结果如何?”鲍大楚道:“向问天守口如瓶,一个字也不肯泄漏。”东方不败道:“他倒是个汉子。任我行受了伤,应该还匿藏在洛阳。洛阳是左冷禅的地盘,左冷禅现在又正在气头上,本座不能闹出太大的风声,也只能让他逍遥一段时日。”桑三娘道:“不如我们放出消息,让左冷禅知道任我行就在洛阳。他们两人可是有不共戴天之仇。”东方不败道:“不,本座一定要手刃任我行,告慰先师的在天之灵。”桑三娘道:“只是任我行在暗,我在明。他偷偷摸摸地做一些小动作,实在令人防不胜防。”东方不败道:“鲍大楚,你先回黑木崖,这事容本座三思。三娘,你先下去休息。”两人闻言,各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