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影逝三度
“噢耶，还有人爱我，我不能放弃。”这个念头模糊地支撑着李林的信念。
次日中午，11：45。
赵晚霜和三个军人一起在新城郊外的空地上，迎接李林。
之前从军的时候，赵晚霜负责派遣李林执行各种自杀任务，熟悉李林的万种死法，无数次见过李林暴毙。
她身材极高，肌肉线条明显，一袭精英干员的黑色制服，不近人情，行事在李林看来甚至有些古怪，只对命令负责，不忠于任何人。
“精神饱满么。”她看李林。
“上了床，马上熟睡。一觉到天亮，决不把疲劳和压力留到第二天。”李林站在空地上，感觉状态从未这么好过。
“对接下来的撞击也不害怕？以前，到十二点的时候你都会难掩紧张。”赵晚霜说。
“你们努力求生是为了保住一命，我去死是为了更好地活。”
“我其实有些期待，因为我喜欢你被撞死的样子，每次都有一种……美感，百看不厌，不会终结，不会腐烂，纯粹的血腥。”赵晚霜的目光落在李林身上。
“你们在布置什么？”李林无法跟她交流，于是转移话题。
赵晚霜带的三个军人训练有素，他们展开一台造型奇特的仪器，表面布满复杂的线路和传感器。
“【现实崩坏读数】探测仪，能捕捉超自然现象产生的波动。”赵晚霜熟练地调试设备，“超自然活动发生时，空间两侧会产生特殊的现实扭曲能量波，就像地震仪测绘地震波一样。”
“重视起来了。”李林意识到异常控制局是来真的。
“看。”赵晚霜招手。
仪器的面板上显示一条条动荡的红线。
李林看出它的形态不同寻常，指针朝红色危险区跳。
“魔女在附近？是了，毕竟我来了。”
“你来之前就是这样。不管在这里还是在别的地方，都读取到了非常强大的魔女波形。今早，西盟读到了一段极高频的波形，然后就爆发了大地震，预计损失在10000亿量级，不敢想如果变成可控武器会怎么样，上面很重视。”
“但现在只是不可控的灾害……”
“是啊，不可控，不可预测。我们怀疑这些零散的超自然事件都是一场大灾难的前兆，很可能，魔女的下个目标就是新城本身。”赵晚霜警告。
天空乌云密布，暴雨将至，李林很不舒服。
未知的讯号正在视野尽头的苍灰中交换。
“新城有危险。”李林喃喃道。
“这次测试涉及到整个战区以后对魔女的看法，如果魔女有规律，能交流，能控制，那就好了。如果不能，我们会考虑放弃地表，更多生产像云麓那样的机动都市。”
李林环顾四周，这才发觉世界变得比他印象里荒芜了一些。
寂静的夏天。
鸟鸣零星，显得格外清晰，却不知声音从何处传来，地面上的裂缝中没有长出花草，而是堆着废弃塑料。
气温变冷，昨日那黄金般的天气已是绝唱。一座巨大的拆车场就在附近，里面堆满待拆解的车辆，层层叠叠，形成铁山。
这里很荒僻，李林的死亡不会被更多观测者干扰。
仪器发出轻微的嗡鸣声，催命一样。
“11:55了，”李林看了眼手表，“建议你们小心，不知道魔女是不是真被激怒了。毕竟我昨天过得可是超级开心的。”
“如果测试有效，我们给苏冉也记上功劳。你最好也希望这法子有效，只有成功预报魔女灾害，战区才能容忍我们。”赵晚霜监视设备。
李林深吸一口气。
昨天的约会给了他勇气，他要亲眼看着魔女现身。
“开始紧张了吗？”赵晚霜遥遥问，“祝你好运。”
“没。”
“有遗言吗？魔女可能直接杀了你。”赵晚霜说。
“我的一生，非常幸福！！”李林喊。
话音刚落，李林就察觉到不对。
无名指上的银戒指热热的。
苏冉给的这枚戒指，据说能看清凡人难视之物。
她说的没错。
现在，他第一次用肉眼确认黑色雷诺卡车出现全程。
天空打开一道暗金色的缝隙，它从一片极灰黑的阴影中钻出来。
然后，黑色雷诺卡车就出现在了李林头顶。
提前出现了！
它悬在空中，像一朵钢制的乌云。
“车来了！”李林望了一眼远处的赵晚霜，她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他走了几步。
自己走到哪，卡车就会跟到哪，好像随时都会降下来把他砸死。
它要在这降落之前的几分钟耗尽李林的胆气。
杀戮预兆，这也是从未出现过的事。
“对它射击有影响吗？”李林试图绕着圈子走，卡车也丝毫没有挪开的意思，继续跟乌云一样盖在头顶。
和过去不一样。
魔女仿佛被激怒了，可能把他杀掉。
“李林！冷静点，无论你是死是活，这次测试都将成为宝贵的案例。”
“说得好听，它又不是冲着你来的！保护我啊！”李林骂骂咧咧。
“如果这是人类与未知的战争，你是第一个上战场的战士！未来人类记录历史，会说对魔女的认知从你开始。”赵晚霜语气坚定。
“你要气死我了，你就不能说点更鼓励的话？”
“我的任务只是维持你和战区的关系，不负责给你提供情绪价值！”赵晚霜说。
“你这混蛋！我超市你！”
“时间要到了！”
李林的身体已经因预警而颤抖。
他下意识地往远处一扑，大卡车轰然降下，精准地命中了他。
砰！
李林被砸个稀烂。
赵晚霜身边的军人们第一次看到这情景，难免皱紧眉头。
“这就是那个不死者，他真的不会死吗？”一个士兵喃喃道。
“我不知道。”赵晚霜着迷地欣赏，“我读过黄金时代的故事书，看到那些命运循环的人，看到有人的肝一直被啄，第二天又长出来。有人推着石头，好不容易推上山，又掉下来。我总是害怕。害怕自己有一天遇到那种事，但又觉得有一种壮绝神话般的美感。现在李林就是在我们面前一遍又一遍被折磨的人。”
士兵指着李林的尸身，吓了一跳。
“快看！”
李林的肌肉流动、重组，神经繁育，像静态延时摄影的花卉生长，数年的生长过程凝缩在几秒钟，血肉彼此覆盖，还原基因设计图谱，一瞬重生。
士兵看到李林爬起来，脸上带着一股笑意，更觉惊悚。
李林要把测试完成。
他的意志可没这么容易摧垮，一次又一次拒绝死亡。
“坚持住，”赵晚霜低声鼓励，“不许死。”
“再来！这是第二次！”李林朝天上握拳。
赵晚霜的目光落到探测仪上。
虽然不懂各种颜色的光谱在暗示什么，但她知道，波形之前大幅提升，现在又迅速降下，说明魔女的力量来了又去。
她对此格外满意，现场实验收集的数据极为丰富详实，远超技术都市实验室中可怜的模拟。
一旦把数据发回核心都市，战区对魔女的研究将取得跨时代发展，让大洋彼岸的敌人瑟瑟发抖。
看来，李林确实有能力吸引魔女发动各种暴烈的攻击，虽然代价是他的死亡，但这也能构成一种交流。
说不定，在那个魔女文明里，发送卡车撞人是友好的意思。
她舔了舔嘴唇，期待地看着李林死。
然后，指针再度指向危险区。
黑色雷诺卡车再度出现，这次是从侧面出现，朝李林的方向加速。
李林站着不动，盯着空无一人的驾驶室，听着柴油引擎暴烈轰鸣。
“你生气了吗？”李林对它竖起中指，“来撞我啊！”
他忽然发现，驾驶座上，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