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话
王宇和武襄进了里屋,齐齐向李成行礼:
“神策军王宇(右威卫武襄)拜见李都头。”
李成摆摆手,示意二人起身,然后开门见山:“你们不要去太原了,和我们一起走。”
王宇与武襄对视一眼,上前一步回话道:“敢问都头是要去哪?”
“朔州。”
王宇眉头微皱:“都头若是也要去赴死,恕在下不能从命。”
这下换到李成眉头微皱:“何来赴死一说?”
“不知都头手下有多少兵马?”
“太原留守兵发两万,如何去不得?”
王宇闻言,五官拧成一团:“前线二十万人都败了,这么点人又能如何?这不是送死又是什么?我们俩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断然不可能有再跳进去的道理!”
李成拍案而起,真气外放,强大的威压使王宇和武襄难以站立:“身为将士,身沐皇恩,自是应该为国捐躯,怎能未战先怯?再逡巡不前,你应当军法从事!”
王宇非但不惧,反而怒目圆睁,硬撑着向前走了两步,咬牙道:“都头若要用我兄弟二人的命去成全忠孝的名声,那便斩了我,充良冒功好了!”
言罢,王宇抽出刀,丢在地上,死死地盯着李成。武襄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与王宇站在一起。
李成脸上青筋暴起,猛地将刀抽出,刀尖指着王宇,道:“便是斩了你又如何?”
“李都头好大的威风呐,要是让指挥看见你这么拿刀对着自己的袍泽会怎样呢?”
门外传来一阵戏谑的声音,回答他的是李成愤怒的吼声:“王煊!别以为你是指挥身边的红人我就怕了你!”
李成从屋里跑出来,王宇和武襄也赶紧跟了出来。
“好啊,是非曲直,皆交由指挥论说。”王煊退了两步,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见:
又是一队人马而来,为首一人身骑一匹白龙驹,头顶一条白盔缨,穿一身飞翅龙鳞甲,跨一杆龙胆亮银枪,微风吹过,身后的“赵”字大纛猎猎作响,虽是黑夜,仍难掩眉宇之间的英气,看得王宇是目瞪口呆。
若非他知道这并非原来的历史,他都要脱口而出“子龙将军”了。
更让王宇震惊的是,等到那匹马走近了,他才发现那赵姓将军竟是一介女流!
一只手在王宇面前晃了晃,王宇瞬间回过神,王煊拉着王宇,低声调侃:
“小子,你的眼睛都看直了!不过无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我第一次见指挥,可没比你好多少…”
那将军看了王煊一眼,看得王煊头皮发麻,退了几步,低下头不再言语。
这时,王宇来到武襄身边,低声问道:“你是太原人氏,知道这将军的来头吗?”
武襄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太原厢军,又是赵氏将军,想来也只能是太原留守赵守正之女赵德瑛了。”
那将军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身旁亲兵,然后径直走向屋内,王煊赶紧跟上,一行人进了屋,那将军打发王煊和李成安排扎营,却是留下了武襄和王宇。
赵德瑛也不废话,直接问道:“你们是从前线退下来的,朔州究竟能不能去?”
“不能!”王宇斩钉截铁地说,“将军以为,太原厢军比神策军,右威卫如何?”
“…自是不如。”
“前线大军都败了,两万厢军又能做什么呢?”
王宇看向武襄,对方会意,向前一步道:“我们在六月十四于乱军中逃出,那时军阵尚未完全崩溃,现在山外已经出现大批溃兵,说明六月十五我们就彻底败了,七八天时间,除非齐人是王八,否则完全能兵围朔州。”
王宇接过话来,接着说:“所以说,朔州必是死地,我们若翻山去救,齐人为逸,我军为劳,则必中敌围点打援之计,恐…必败无疑。”
王宇内心也是杂乱无章,他不知道自己一番话究竟起没起作用,万一她心一横,非要去和齐军碰碰呢?自己会不会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终于,白袍将军叹了口气,语气显得颇为无力:“那…朔州就不救了吗?那可都是我大秦子民。”
见有了成效,王宇趁热打铁:“将军,不知太原城有多少守军?”
“五万。”
“太原城仅止五万守军,这一战就出动了近半,我若是那齐人,就遣一支偏师攻打忻口,围了太原,使我们进救不了朔州,退保不了太原。
退一万步讲,我们就算侥幸胜了又能如何?我们仅止两万人,能吃掉多少敌军?一旦敌军站稳脚跟,我们这两万人就会像泥牛入海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将军,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太原若在,则我们可静待朝廷援兵,再进图朔州;太原若失,则河东必失,河东若失,则关中,中原危矣,大秦子民必将再无宁日,其中利害,还等将军明辨!”
赵德瑛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出于父辈荫庇,她一入军中,就领了个振威校尉的职位,此次出兵北援,作为军营中人,她又何尝不知这是在以卵击石?只不过她心存侥幸,万一就有所希冀呢?万一前线没崩溃得那么彻底,自家这两万人可以左右战局呢?
但这点侥幸被眼前之人无情地打破了,但她偏偏又说不得什么,只是心中有无限感慨。
赵德瑛依旧是眉头紧锁,心里却引不住对眼前之人刮目相看,一个神策军的军汉都能有如此头绪,再看看太原的那些官吏......不提也罢。
但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她对着地图作着推演,王宇和武襄就在一旁静静候着,整座屋子里陷入了诡异的宁静。
终于,赵德瑛取出纸笔,分两份书信,六百里加急送了出去:一份写给军中主帅,也是她的兄长赵继明,一份写给太原留守赵守正,内容也简单明了,就是这仗打不了了。
“大军行进,不好朝令夕改…而且…以我对父兄的了解,大抵还是要去朔州走一回的。”
赵德瑛有气无力地说着,也不知是说给王宇和武襄的,还是在自言自语
王宇的表情僵在脸上,合着自己完全是对牛弹琴了?
但似乎看出了赵德瑛脸上的为难,王宇也心下释然了。
还能是什么原因?他赵守正要是坐看北方失败,重镇失陷而毫无动作,朝中有心之人若是借机再参上一本,他太原留守的位子还坐不坐了?
现在人家连自己的儿女都派出来了,朝中上下,谁敢不说一句赵守正忠心无二?
也是,他们这些丘八的命哪有人家的前途重要呢?
王宇自嘲一声,向赵德瑛拱手:
“既如此,我们兄弟二人就先行南下,与军中主将会合。”
王宇转身就走,看着他的背影,赵德瑛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招揽之心:
“北地之败,非你们之过,你们若是想走,不要去太原,直接去关中或是中原,隐姓埋名也可得安稳。
可是二位,此战你们固然可以逃,可这之后呢?动乱将至,真能得到安稳吗?”
赵德瑛语气诚恳,这一席话又使王宇呼吸急促,心神不宁起来,他回头望去,只见屋中烛光闪动,忽明忽暗,视线却正好与赵德瑛对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