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二条路
风雪依然肆虐，天地一片苍茫。
猎猎寒风中，血腥气息愈发浓烈。
赵毅看着跪倒在地、身体单薄的七岁少年虞褚兼，仿佛想到了曾经的他自己。
“起来，去看看你娘吧。”
沉默半晌后，赵毅轻声开口。
虞褚兼死死咬着牙，泪水模糊了双眼，但他依旧很听话的爬了起来。
他的身体因悲恸、恐惧以及茫然无措而颤抖。
他终究也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
“娘——”
虞褚兼稚嫩的、带着哭声的声音，在寒天冰雪之地，尤为刺耳。
他冲向了木屋，却在门口骤然停下。
他剧烈颤抖着的手抬起，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吱嘎——”
门推开了。
虞褚兼的身体定格在了那里。
“娘——”
又是一声悲恸入骨的呼喊。
小小的身影单薄而摇晃，在这一刻近乎倒下。
他低下头，泪水如雨淌落。
他的手握成了拳，手背青筋鼓起，手臂和身体剧烈的颤抖着。
但他没有哭出声来，而是闭上了双眼。
赵毅走了过来，站在了虞褚兼的身后。
他看了屋内的场景一眼，心猛的一颤。
虞蚕娘将自己清洗得很干净，她穿上了一身细麻嫁衣，静静的坐在那个破旧却擦拭得很干净的木桌边，整个人前所未有的漂亮。
她胸前的血，也同样是那样的鲜红。
鲜血染透了麻衣，但她端坐的姿势却无比娴静、灵秀，也无比文雅、端庄。
她手中的短刀，刺穿了她整个胸膛。
而另外一只手，却轻轻扶着一张打磨光滑的兽皮。
兽皮上，隐约可见已经暗红的字迹。
虞蚕娘死了。
但她略显风霜却美丽动人的脸上，却带着一丝释然与解脱的笑意。
赵毅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落在了虞褚兼的身上：“褚兼。”
虞褚兼麻木得没有了反应。
赵毅的声音有些低沉，“收起你的情绪。你娘亲已经放下了，她最想看到的，是你坚强地活下去。”
虞褚兼小小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他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脸，试图压住从喉咙深处迸发出的啜泣声，但那哽咽却依旧如洪水决堤般倾泻了出来。
“师父……师父，我娘她为什么非要这样啊？她明明可以活下去，哪怕受再多的苦，哪怕……哪怕……”
哪怕什么，虞褚兼也说不出来了。
他依靠着门的身体滑倒在地，跪伏着，哭声悲痛欲绝。
“为什么啊！”
“娘为什么不要褚兼了……”
他哭着，爬着扑向了虞蚕娘。
赵毅缓缓蹲下，抬手拉住虞褚兼的胳膊，却没有将他拉起，只是让他有一些力量上的依靠。
“娘，娘你怎么可以这样！娘--！”
虞褚兼爬到了虞蚕娘的尸体旁，捧起虞蚕娘冰冷的手，捂着他稚小的脸，一声又一声的呼唤着他的娘亲。
那一声声的“娘”的呼唤，犹如一声声杜鹃啼血的哀鸣。
赵毅沉默着，目光落在那摊开在血泊中的遗书上。
他弯腰拾起兽皮，将那浓缩着虞蚕娘一生悲剧与爱意的字句仔细看完。
看到最后，赵毅的眼神变得一片冰寒。
然后，他默默的将兽皮重新放回了桌子上。
他体内的血犹如怒海狂涌，烈焰咆哮。
那些畜生，真的死得太痛快了！
该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对！
赵毅收回目光，呼出一口浊气，看向了虞褚兼，沉声道：“褚兼，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拿起你娘的遗书，一字一句的记住，镌刻进你的灵魂里。”
赵毅的声音冰冷，如没有一丝感情，但字字如雷贯耳，“你娘的死，是为了让你真正走向强大，而不是一个只知道哭哭啼啼的废物！如果你娘的遗书你看不懂，师父不介意为你一字一句的解读，让你知道，你娘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虞褚兼浑身一震，却还是强撑着单薄的身子爬了起来，忍住婆娑的泪眼，哽咽着端起了那张兽皮遗书。
泪水一行又一行的淌落。
虞褚兼拿着兽皮遗书的手，也一次又一次的颤抖。
赵毅静静的看着这一幕，许久后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褚兼，从此刻起，你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随为师修行，成就强者，以复仇雪耻；二是抱着你娘亲的遗书，跪在这里，自怨自艾，随她而去。”
虞褚兼抬起头，那稚嫩的脸庞已满是泪水与悲恸。
他双手颤抖地捧起胸前的遗书，那上面字字入目，句句如刀刻入心头。
他牙齿咬得发出咯咯声，嘴唇几乎咬破，眼中的泪水与愤怒交织，情绪变化极其剧烈。
渐渐地，他攥紧了手中的遗书，脸上的稚嫩渐渐消退，他的眼神从悲恸到愤怒，再到如同一汪深潭。
才七岁的少年，在这一瞬间，终究还是长大了。
“师父……”
虞褚兼他猛地磕头，在他娘亲的尸体前，对着赵毅磕头。
鲜血染红了他的额头。
“师父，褚兼不敢再犹豫！褚兼……徒儿要随师父修行！为复仇，为雪耻，也为报恩与守护！徒儿希望有朝一日，能像师父一样，守护好想守护的人，刀刀捅穿畜生的心，刀刀劈碎他们的头！”
赵毅深深地看了虞褚兼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起来吧。”赵毅淡淡地说，“记住你今日所言。从今往后，你的一切都是修行；你娘不惜以身入局，让为师好好教你——为师既然答应，便不会允许你倒下，除非你自愿堕落！”
说着，赵毅走了到虞褚兼身边，声音温和了几分，“褚兼，从今天起，你已无娘。但你还有为师，为师会尽力教你。”
虞褚兼很乖巧懂事的站了起来，很是不舍的看了虞蚕娘的尸体一眼，然后目光坚定的看向了赵毅，哽咽着喊了一声：“师父--”
赵毅点了点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刚才在极致痛苦的时候，没有忘记默念《冰心诀》，知道让自己冷静下来，难能可贵。
现在，为师有两条教导之路，你可选择。
第一，为师先教，你去执行。
这种方式，手段温和，循序渐进，为‘填鸭式教育’，成长略慢，整体会很舒适，但偶尔会迷茫。
第二，为师点化，你去执行，为师再教。
这种方式，某种意义上，有些类似你娘的情况，要‘以身入局’。
为师称之为‘毒打教育’，成长极快，偶尔会有痛苦，但整体会很爽。”
说完，赵毅也不由想到了他当研究员的那些堪称“毒打”的经历。
有一次，化学老师让他去闻一瓶试剂的味道，他虽怀疑试剂有毒却还是去闻了，结果导致严重的药物性鼻炎，那之后的一周当真是遭足了罪。
从此，他就深深记住了，那一款试剂有毒，其具体效果如何，后遗症是什么……
吃这一次亏，一辈子都长了智慧，这成长速度，快是真快。
如今，他给了虞褚兼选择。
“师父，徒儿选第二条，徒儿愿以身入局，接受一切的‘毒打’。”
虞褚兼毫不犹豫，选择了第二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