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敕勒川离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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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厘田

“贤婿。”

娄内干一边招呼两人坐下,一边轻笑着转过头看向正恭谨肃立一旁的高欢。

“你夫妻二人有话直言就是,往后回家不必外道!”

“小婿见家中田连阡陌,难以遍缕,于是和娘子商议想要多招些僮仆协助详细梳理田亩,因此特意前来与爷丈商议一二。”

娄内干闻言不由得露出一丝疑惑的表情:

“梳理田亩?可现下家中田亩籍册分明,并无不清不楚之处啊。贤婿为何突然间想要找人厘田呢?”

端坐一旁的段长却突然轻笑一声,眯起眼睛看着刚找了胡床坐下的高欢:

“贺六浑等会莫不是还要说你家中自有良田千顷,这厘田的人数至少也得成百上千吧。”

高欢回头看向段长悠然笑道:

“知我者,段领军也!”

“贤婿这是何意?”

娄内干就算反应再迟钝此刻也意识到了两人说的话另有玄机,不由得心头一动茫声道。

“他能有何意!”

段长“簌”的站了起来,用手指着高欢,朗声对着娄内干道:

“你这贤婿志向不小哇!他当着我的面便敢与你议论这招兵买马的大事,当我段长老眼昏花不成!”

娄内干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他终究是听明白了一些,心里更是忐忑不已。

“这……我贤婿哪有此意啊!”

等了半响,娄内干踱步来到段长身后,小声讪讪道:

“段老兄莫要乱说,这种话我娄家可背不起啊。”

“爷丈不必担忧。”

高欢见状失笑道:“我既然敢在段领军面前与您说这种话,自然便笃定段领军会为我们遮掩。而且做这种事情,我们谁都能瞒得过,但又怎么能瞒得过段领军呢?”

娄内干听罢半晌不言。

却说,北魏在北部边境长城沿线自东而西设立了怀荒、柔玄、抚冥、武川、怀朔、沃野等六个军镇,也就是北魏六镇。

六镇的主要功能是对外抵御柔然,对内钳制高车、山胡,同时拱卫北魏统治腹地的各州郡。

但是六镇又非常特殊,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一小片类似城池的区域。六镇并没有设置州、郡,不在帝国的州、郡这种统治级别之内。而是在辖制区域内用镇、戍二级来管理百姓,镇、戍二级统治下的百姓就被称为镇民。

因此,在六镇的行政规划中,镇就相当于统治腹地的州,设镇都大将、都副将、大将、将等军官;戍则相当于统治腹地的郡,设戍主领兵,一般由郡守兼任。

同时,六镇实施军事化管理,镇城是六镇军事、政治、经济中心,高车等众多胡族部落则围绕镇城城戍呈点状分布。

总之,北魏六镇的势力范围是非常大的,而镇将、戍主的权力也几乎是土皇帝级别。从这些人在北魏初年号称“国之肺腑”,他们的影响力便可见一斑。

故此,娄内干突然发现高欢话中的意思其实很明确。一个是他确实有借梳理田亩的名义,广招宾客进而暗中积蓄力量的想法,且他现在把这个想法明明白白的告知了自己,想来是需要自己从中出力协助;第二个则是这平日里浓眉大眼的段老兄看样子也是心怀不轨,段老兄身为怀朔镇将,说一句他在怀朔只手遮天也不为过。但现在高欢却轻描淡写的在他面前坦白了自己的不轨企图,这二人……这二人怕是一伙儿的啊!

一念至此,娄内干如梦初醒肃然道:

“你二人何意!现下太平年月,你们怎敢有此等大逆不道的想法?”

一边说着,娄内干下意识的看向自家乖女,却见娄昭君也是端坐在那里,此刻正看着自己盈盈不语。

娄内干登时像是挨了个晴天霹雳:我这乖女方才成亲不久,这也是要做反贼不成!继而,他又猛然间想到自家乖女的婚事好像也是那段长一力主持,难道是……

不等娄内干再胡思乱想,段长哈哈一笑,走到他身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娄老兄不必惊疑,要真是太平年月,我段长也不会一把年纪还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替你小婿遮掩大事了。”

段长忽然又忍不住叹气道:

“我段长在怀朔蹉跎一生没有遇到真英雄,临到白发苍苍方才得见豪杰,可惜啊!”

娄内干依然面沉似水,目光闪动厉声道:

“段老兄做了一辈子的忠臣,临了还要换副面孔吗?”

段长摇头凝声道:

“哪里是我要换副面孔,娄老兄可知,这怀朔镇将的位置,就要换人了。”

娄内干和高欢闻言俱是悚然一惊,还不待高欢开口,娄内干便急声道:

“这是为何?!老兄你正值春秋鼎盛,洛阳为何要遽然更换镇将!中枢的衮衮诸公难道疯了不成!”

段长彷若浑不在意,歪着头咧嘴一笑道问道:

“娄老兄难道就不想知道,即将来我们怀朔镇赴任的镇将叫什么名字吗?”

高欢心中猛地一动,难以置信的看向段长。

后者也不卖关子,当即报上姓名:

“贺葛真城葛荣,娄老兄想来必是有所耳闻吧!”

高欢当即色变,手中拿着刚倒好的一杯茶水竟闻声掉到了地上,引得三人一阵侧目。

“高郎?”

“贤婿?”

三人不知高欢为何竟有这么大的反应,段长更是直接问道:

“贺六浑你认得此人?”

“自然有所耳闻。”高欢已经回过神来,弯腰笑吟吟地把落在地上的茶杯捡了起来,小心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而后悠悠道:

“我虽称贺六浑,可实为汉人,哪能没听到此人呢?”

娄内干忽然搭腔道:

“可是前一段时间在洛阳闯下偌大名头的葛荣?”

段长嗤笑一声:

“名头确实大的很,那种事情闹将出来,这人名头想不大都不行了!”

在一旁静静听了许久的娄昭君愈发茫然不解:

“阿爷,这人做了什么大事,让你们都如此惊异?”

“娘子可知‘汉儿不可信’这个说法?”

高欢缓缓抬头,看着一脸迷茫的娄昭君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