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大姐头
想知道一个人到底是什么品性，就得看他私下里的生活状态。
曹烈回到古异斋，裘伯庸和银海道人已经忙别的事去了，索性杂役们还认得他。
见是打听淘沙道人住所，杂役们知无不言。
于是按照指引，曹烈穿过熙熙攘攘的市集，越过几条狭窄的巷弄，往城东一路找去。
半多时辰后，曹烈终于找到一片饱经岁月摧残的荒废之地。
这里杂草丛生，几堵破败的土墙孤零零围起一处偌大的院子，怎么看怎么凄凉。
曹烈有些意外，想像中淘沙道人的居所，会是一处清幽雅致的院落，或是藏于山林间的洞府，不料如此破败。
最关键的是，院子里黑压压一片上千个小孩，男女都有，女孩居多，追逐打闹，笑骂吵架声犹如山呼海啸。
这些小孩明显都是孤儿，穿的破烂，但不脏，明显是经常换洗的。
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正在这些孩童打饭，手法沉稳熟练，每个人碗里都能分到差不多等量的粥，再让小孩自己拿一张烙饼。
另一个少女则在给每个排队的小孩碗里，撒上一小小撮散发微薄灵气的粉末，显然是为了增强孩子们的体质。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曹烈作为‘内部从业’人员，一眼就知道小孩们服用的东西，是从修士尸体中炼出的结晶沙。
时不时有胆子大的顽童，会偷偷多拿一张饼，打粥的青年笑了笑也没管。
但少女不一样，如果有调皮的敢偷拿结晶沙粉末，她就会用左手的干净筷子去敲对方手背，然后板起一张俏脸，完全是一副大姐头的作派怒目而视。
被发现的小孩也不怕她，嬉笑着跑开，少女轻轻摇头，眼角余光瞥见有人，等看到曹烈时，她严肃板正的目光登时清澈羞涩起来，其实她看起来，应该比孔轻舟还要小上一两岁。
“你是谁？找我师父么？”
女孩声音清脆，语气果敢，眼神忽又坚定且警惕。
青年那边招了招手，让一个差不多年龄的同伴打粥，他则过来与少女并肩而立，上下打量曹烈：
“是院子里有谁闯祸了么？”
曹烈道：“我是无客宗的管事，找淘沙前辈处理些事情。”
青年眼睛一亮：“原来是无客宗的仙长，师父正拉屎呢，等会儿哈，您先进屋子坐吧。”
曹烈：“……”
少女长着一双很标准的丹凤眼，如果不是年纪还小的话，单是眼神就会凌厉到吓人，她问：
“说起来，我们真得感谢无客宗的仙长呢，许了师父六百灵石一个月，老人家可以稍微补充下修为。”
这显然是在诈曹烈。
曹烈笑道：“哪里是六百，明明是五百灵石加提成。不过淘沙前辈这边看上去确实困难，加到六百就六百吧，这事我做的了主。”
少女闻言大喜：“多谢仙长，祝仙长妻妾成群，儿孙满堂，福如北海，寿比昆吾山。”
曹烈：“……”
“两位怎么称呼？”
少女回答：“我叫季冰夏。”
青年回答：“我叫季冰冬。”
曹烈问：“你们是兄妹？”
季冰夏道：“不是的，我们都是师父收养的孤儿，只因师父俗家姓季，所以我们都跟着他老人家姓。”
季冰冬道：“师父既是师父，也是我们的爷爷，更是我们再生父母。”
曹烈点点头，心想这么说来，那个叫银海的，八成也是淘沙道人几十年前收养的。
这么想着，曹烈便问出了口。
却听季冰夏好好一个小姑娘，居然有分男子匪气在身上，朝泥地上吐了口唾沫骂道：
“那畜生不得好死！”
季冰冬也是一脸凝重：
“银海那厮忘恩负义，自从进了古异斋后，吃喝嫖赌样样都来，还看不上养育他长大的师父，怪他守着油水那么足的鉴定位置不知道捞钱，害大家吃苦。”
季冰夏紧接道：“那畜生还骗奸了两个姐姐，说要带她们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最后拍拍屁股走人，害得两个姐姐跳井自尽。”
也就在这时，淘沙道人清嗓子的声音传来。
曹烈望去，连忙笑着行礼。
淘沙道人还礼笑道：“小道友怎的来了？”
季冰夏毕竟少女心性，欢天喜地的邀功道：“师父，刚刚这位仙长说给您的月钱加到六百呢。”
淘沙道人没好气道：“就你话多，也不请客人进屋坐会喝茶。”
曹烈看了眼旁边破屋，通过破脱落的窗户纸，里面的布置一览无遗，连忙说：“我交代几句话就走。”
奈何淘沙道人极力邀请，曹烈只得从命。
屋内布置极为简陋，一张木桌，两把竹椅，桌上摆放着一盏油灯和几本泛黄的书籍，书页因年代久远而微微卷曲。
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卷，虽然画技不算高超，但每一幅都有一种超脱世俗的意境。
须发皆白的淘沙道人让曹烈先坐，曹烈谦让了一下，季冰夏端上来一碗热腾腾的，颜色像中药汤剂的开水，碗沿相对完整，但仍有细微缺口，想来是挑了这里最好的一只碗盏了。
季冰夏咽了咽唾沫说：“仙长请慢用，里面是放了红糖的。”
曹烈笑问：“巧了，我不喜欢吃甜食。”
季冰夏登时满脸的不可思议：“甜食那么好吃，仙长怎么会不喜欢呐？”
“给你吧。”曹烈将瓷碗推到季冰夏面前。
季冰夏下意识看向淘沙道人，后者苦笑着摆手，季冰夏这才小心翼翼端起来，生怕洒掉一点，躲到角落里，一小口一小口地嘬着喝了。
这一瞬间，曹烈想起小时候，大概十岁上下，自己用稻草熏了一窝野蜂蜜，孔轻舟分到一块蜜糖，也是这样躲到角落里一点点舔着吃。
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孔轻舟只会把好吃的留给曹烈，体贴的不行。
收回思绪，曹烈连忙直奔正题：
“咱们无客宗要置办一处铺面卖丹药，淘沙道辈想必对州府城内各处都很熟悉，主人说这件事就交给您办了。”
淘沙道人一口答应下来，表示没问题。
就在这时，屋外孩童们的追逐打闹声就像被按了暂停键，紧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