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大风吹
草原的春天，风沙很大。
伯颜帖木儿在忽兰忽失温为也先举行葬礼仪式，大风几度刮倒灵堂前的旗杆，搞得他心里毛毛的。
与此同时，朱祁镇带领着他的矿工军团从养马千户所牧场秘密出发，架着装满物资和粮食的驴车牛车，赶着羊群，宛如一支贫民组成的商队，迎着风沙，朝着和林的方向进发。
“陛下……呸呸呸。”曹鼐一开口说话，就吃了满嘴的沙子。
“曹卿，你呸谁呢？”朱祁镇斜了他一眼。
曹鼐跟朱祁镇相处日久，知道他喜欢开玩笑，所以也不惶恐，只道：“都这个时候了，陛下就莫要捉弄臣了。臣只是想说，这计谋太险了。万一被脱脱不花看穿了怎么办？陛下天子之尊，岂能以身试险？”
“天子之尊个屁，那都是糊弄人的鬼话。”朱祁镇道，“有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皇帝骗不了流氓。”
“哪个地方有这老话，臣咋没听过？”
“你还是书读得少了点。”朱祁镇道，“但还有句老话你肯定听过——利令智昏。现在草原上人人都把脱脱不花当成肥肉，欲分而食之，他现在正急得火烧眉毛，看见我上门去，就好比色中饿鬼看见美女，当场哈喇子就能流一地，纵使我骗人的鬼话有千般漏洞，恐怕他也会把持不住的。”
“陛下这比喻……实在是……”
“实在是妙极，对否？”朱祁镇接过话头，哈哈大笑。
曹鼐看着朱祁镇谈笑自若的样子，搁过去肯定觉得这小子又狂得没边了，但现在，他心中却只有佩服。
什么是领导力？这就是领导力。跟着这样的领导，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也愿意趟一趟。
一行人在风沙中艰难跋涉，饿了就宰羊，渴了路过有河就喝水，没河就喝奶。
草原就是这一点好，大部分粮食都是长着腿的活物，抗饿不说，保质期还长，只要有草，羊还能生小羊，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而在中国，每次出征一万人，其中通常只有两千是披甲的战兵，另有四千辎重兵，四千运粮民夫，而运粮的民夫也要吃粮，还要给各级官吏上下其手贪污预留一些，全算下来，打一场仗的耗费简直是夸张到难以想象。
数日之后，一行人终于顺利抵达了和林地界。
在漫天黄沙的掩护之下，一直走到和林城外十多里的地方，朱祁镇一伙人才被脱脱不花的哨探发现。
只是风沙太大，哨探摸不清虚实，也不敢靠太近，急忙快马回城，向脱脱不花报告：
“大汗，不好了，城北十里外发现大批人马，直奔和林而来！”
脱脱不花脸上的肌肉一抽：“是伯颜帖木儿的人吗？”
“尚不清楚。”
“一共多少人马？”
“风沙太大，看不清楚。”
“什么都没打探清楚，你回来干嘛？”脱脱不花无语且怒，一脚把那哨探踢了个趔趄，骂道，“真是个饭桶，快给我滚回去，再探再报！”
那哨探走后，脱脱不花越想越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只觉得度日如年，天气不热，却早已是满头大汗。
事实上，最近这些天他每晚都睡不好，不停做噩梦，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他再没有耐心再等哨探回来，不是伯颜帖木儿来，又会是谁？不管是谁，肯定没安好心。于是穿上戎装，召集城中所有军官，命令他们即刻登上城墙，做好守城的准备。
只是，他手下这些人什么水平，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能打得过也先，他也不至于当这个傀儡大汗当了这么多年。
唯一能让他心中稍有安慰的，就是和林这个地方毕竟历史悠久底蕴深厚，它是草原上唯一一座有完整城墙的城市，虽然残破，但也比没有强太多。
所以哪怕打不过，也可以据城龟缩防守，静待时局变化，说不定事情就会有转机。
大汗军令一出，全城马上进入了紧张的戒备状态。
脱脱不花带着几名心腹军官登上北侧城楼，只见黄沙遮天蔽日，能见度极低，什么都看不见。而城楼上风更大，吹得人站立不稳，嘴都吹歪了。
“大汗，这种天气，伯颜帖木儿不可能来进攻的。”
“那也不能麻痹大意！”脱脱不花道。
折腾了半天，哨探也终于回来了，脱脱不花急忙召他来见，哨探说道：“大汗，不是伯颜帖木儿的人马，是大明太上皇。”
“是他？”
脱脱不花完全想不通朱祁镇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一瞬间脑子差点堵塞了。
哨探继续道：“大明太上皇带着约莫两千来人，都是汉人，还驾着许多牛车驴车，赶着羊群。”
“你见着他本人了？”
“见着了，年纪不大，二十多岁，面庞白净，容貌英俊。”
“那没错。他跟你说什么？”
“他说，这些人都是也先俘虏的大明驱口。也先死后，他趁城中混乱，把这些人全都救了出来，准备回大明去。可是伯颜帖木儿很快就控制住了局势，还派兵追赶他们，若不是风沙太大保护了他们，现在很可能已经被抓回去了。他希望大汗赶紧打开城门，放他进城来避难。”
“真的假的？还有这等事……”脱脱不花想来想去，也搞不明白状况，他想起他叔叔阿格巴曾经在忽兰忽失温和朱祁镇颇有交情，于是急忙派人把他叫来商量。
阿格巴很快赶来，听脱脱不花说完，开口道：“之前他主动来找我，说愿意配合我把王妃和小王子偷偷带回和林。我当然很乐意啊，只是不清楚他为什么要冒风险这么干。他回答说，他就是单纯看也先不爽，想恶心也先，同时，他也希望大汗能够记他的好，如果将来有机会，可以把他送回北京去。
“我说，你也可以跟我一起走，我们大汗一定会把你送回北京。他说，他走不了，也先的人盯得他很死，只要一离开医馆范围，就有人跟着。
“再后来，等我带着王妃回到和林，便听说也先突然死了，伯颜帖木儿掌权，还把也先的死因嫁祸到了王妃头上，说一切都是大汗你谋划的。”
“叔叔，这些事我都听你说过了。”脱脱不花有些不耐烦地道，“我就问你现在怎么办吧，是开门接他进来还是撵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