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纸上谈兵(求收藏)
朱祁镇回头看去,只见一名三十岁左右的蒙古贵族在扈从的簇拥下走了过来,不是伯颜帖木儿又是何人?
伯颜远远就面露笑容,张开双臂,上来就给朱祁镇来了个熊抱,热情得有点不像话。
“太上皇,你身体好些了?什么时候到我这儿来的,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言下之意,仿佛根本不知道朱祁镇在门口蹲了大半天等他。
朱祁镇笑道:“多谢伯颜兄挂记,我身体是好多了,所以出来走走。不过,你可是个大忙人,我只是个囚徒,怎好意思没事叨扰你。”
朱祁镇也没有计较,只一句话,给了伯颜台阶下。
“这是哪里的话!”伯颜亲热地拉着朱祁镇的手,笑道,“在我眼里,太上皇你可不是什么囚徒,而是我伯颜帖木儿的最尊贵的客人!”
朱祁镇笑着摇了摇头:“恐怕你家兄长可不这么认为。”
“他怎么想是他的事,我管不了。”伯颜帖木儿把话头一笔带过,“怎么样,在老营可住得习惯?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卫兵们说。”
“伯颜兄安排的很周到,就是夜里有点冷。”
“哈哈,这没辙,这几日风雪大,我夜里也冷,搂了三个女人睡觉都不暖和。听我的,多喝点酒,多吃点羊肉,熬过这几日就好了。”
伯颜抬头看了看天色,又道:“天色渐晚,外面寒冷,太上皇可愿屈尊到我帐里一叙,正好我也饿了,咱们宰两只羊,吃涮羊肉。”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朱祁镇笑着答应。
进了毡帐,二人靠着火炉肩并肩坐下,其他人围成一圈,坐在下首。
伯颜一边叙些家常闲话,一边命下人们烧水宰羊,准备好盐巴,孜然面,胡椒,野韭菜花酱等调味料,以及马奶酒,葡萄酒等饮料。
朱祁镇见喜宁一直在旁边走来走去端茶倒水伺候,便附在伯颜耳边道:“这人在这里,我吃不下,伯颜兄能否请他出去?”
伯颜哈哈一笑,拍了拍手,只随口一句话,便把喜宁赶出了毡帐。
喜宁连不满的表情都不敢表露半点,恭敬地行了个蒙古礼,就退下去了。
这就是当汉奸的待遇,或许敌人会重用你,但永远不会信任你,只会把你当个随用随弃的破尿壶。
只是伯颜有些惊奇,自从这位太上皇从北京城前线回来以后,仿佛变了个人。
之前,这个人极为自傲,却又极为胆小,对他稍微好点,他就马上摆皇帝的臭谱,对他凶点,则又立马变怂,让干啥就干啥,唯命是从。
现在则成熟多了。该软的时候软,该硬的时候也能硬气起来,拿捏的恰到好处。
看来逆境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
等水开了,羊肉酒菜也都上齐,伯颜亲手用小刀给朱祁镇片了一盘羊肉,递到他面前,“我们瓦剌不像大明那么富有,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客人,但唯有这草原羔羊肉,堪称绝世美味,是你们内地汉人品尝不到的。”
“必须配上新鲜的野韭菜花酱,这才正宗。”朱祁镇补充道,顺手㨤了一大勺到自己盘子里。
“没错!哈哈!”伯颜哈哈大笑,“想不到太上皇来我草原没几日,居然已经入乡随俗到如此程度了。据我所知,大部分汉人都吃不惯这个。”
“那是他们见识少。我在北京见得多了,天下美食哪里没吃过?除了你们蒙古的羊肉,还有朝鲜的腌菜,云贵的菌子,岭南的野味,占城的香米,旧港的鱼虾。这吃得越多,见识越广,能接受的新口味也就越多,不存在吃不惯的问题。”
伯颜赞叹道:“佩服,佩服啊,说的我都流口水了。大明朝泱泱华夏,物产丰富,万国来朝,果然不是我草原苦寒之地可以相比的。”
朱祁镇道:“等哪天我回了北京,便在紫禁城大排筵席,备好天下美酒好菜,恭候得知院大驾光临。”
“这……”伯颜的笑容僵在脸上,“这事还要我兄长做主,我说了可不算啊。”
“我回北京,那是必然的事,无论你兄长他愿不愿意。”朱祁镇的口气无比笃定,头也没抬,又夹了一大筷子羊肉丢进嘴里,“这次你们南征失败,聪明的瓦剌人应该都能看出来,瓦剌不是当年强大的蒙古帝国,我大明也不是羸弱的南宋,瓦剌的实力,终究与我大明相差太远,与大明为敌没有任何好处。
“将瓦剌的国运托付于几个狂妄自大的野心家,以卵击石,恐怕最终只会害了你们自己!”
在座一片沉默,无一人站出来反驳,哪怕朱祁镇对也先出言不逊。
这说明,朱祁镇这番话,还真说到他们心坎上了。
朱祁镇的目光扫过众人,基本心里已经有数了。
这些人,能被伯颜请来吃饭,一定也都是主和派,且都对也先铁腕独断的强悍作风有些不满。
“不对。”伯颜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太上皇,你怎么就这么确定,此次南征已经失败了?”
在他的视角里,朱祁镇先是昏迷了两三天,之后就在毡帐里养伤,门都没出过,不可能知晓前线战况。
况且,这年头通信不便,这事属于瓦剌最高机密,知道的人根本没几个。
朱祁镇拍了拍胸脯,自嘲一笑道:“很简单,因为我大明军的统帅,从我换成了兵部尚书于谦。”
伯颜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朱祁镇继续道:
“而且,也先太师经历土木之胜,过于骄傲自负,竟敢顶着冬日之严寒,强行攻打北京,此兵家之大忌,岂有不败之理?”
“说得对啊。”听到这话,伯颜叹了口气,“我也劝过兄长,寒冬已至,不如回草原休整,等来年草长马肥之时再作打算,可是他死活不听,我又能如何?”
朱祁镇道:“土木之后,瓦剌若是抓紧时间马上进攻北京,不给我大明丝毫喘息之机,或许还能有极小的机会一举破城。”
“可惜啊,你们军中都是庸碌之辈,无人能看到此节,各部只顾争抢战利品运回草原老家,一来一回耽误了两个多月,等到重新集结大军,已经入冬,明军也缓过气来,早已做好守城准备,至此,瓦剌已经毫无机会,只会在北京城下碰的头破血流而已。”
“说得太对了。”伯颜认真听着,连羊肉都顾不上吃了,频频点头表示认同,“太上皇,就凭方才这番高论,我观你颇知军事啊,为何土木堡会打成那个样子?”
朱祁镇苦笑着摇了摇头:“哎,纸上谈兵,都是纸上谈兵而已,不值一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