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赵官家！
中院正厅。
一个中年身着红色丝绸制的华服，散漫的坐在正中，在他身旁，一个身着蓝色丝绸制华服，面白无须的年长者伺候着。
何藓规规矩矩的站在他面前，陈大娘子、李二大娘子陪伴在一侧。
虽然何氏一向以陈大娘子为尊，可到了官面上，还是以何藓为尊。
此刻，何藓正小心翼翼的搭着话，对中年则嘴角含着笑意在问东问西。
中年面容俊朗，留着长须，长须垂到胸上一寸，被打理的很整齐，即便是头顶的发丝，也被一根不剩的束缚在玉冠里面。
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一丝不苟的人。
中年身上并没有长期身居高位所凝聚出的威势，反而有几分儒雅气息，看着像是一个饱读诗书的学士，而不是什么权势滔天的大人物。
但何欢很清楚，对方儒雅的外表下，有一张老虎一样的嘴，饕餮一般的胃，斑马一样的心，以及老鼠一样的胆子。
将这些糅合在一起，就是一个外怂内横，吃自己人不吐骨头的恐怖怪物。
而现在，这个怪物冲他，以及何氏上下所有人张开了血盆大口。
“你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呵呵呵，有趣。”
“……”
中年说完有趣，脸上带着笑意，目光很自然的落到刚进中院门户的何欢身上。
何欢心头一跳。
很明显，对方一直关注着门户处的动向，或者说一直在等他，他一出现，对方立马就看过来。
“确实是个有趣的小子。”
中年嘴角含笑，不紧不慢的说着。
何藓也注意到了门户处的动向，赶忙冲何欢招呼，“还不快过来见过官家！”
何欢稳了稳心神，快步上前，抱拳躬身，一气呵成，“臣何欢，参见官家！”
赵官家点点头，俊朗的面孔上流露出探究的神色，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一番何欢后，笑着道：“不必多礼，确实是一位难得的美男子，若是从戎，必是一位不输给汉臣公的国之栋梁！”
赵官家嘴上说着称赞狄青的话，脸上却毫无敬意。
何藓点头哈腰道：“官家谬赞了，臣侄处了一身好看的皮囊外，其他的一无是处，怎么能跟汉臣公相提并论。”
赵官家呵呵笑道：“朕可听说，他是一位难得的少年英雄，不仅凭借着自己的智慧将临安书院内的学子调去帮他做事，还勇闯贼穴，解救出数十位孩子，可谓是文武双全。”
何藓忙道：“那都是临安书院的学子心善，听到是去救人，没有跟臣侄计较，不然的话，就他那点小聪明，早就被人家拆穿了。
至于说勇闯贼穴，也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
真正出力的还是那些临安书院的学子，还有臣府上那点不成气候的奴仆。”
赵官家笑着看着何藓道：“当初在寝阁，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何藓汗颜道：“当初在寝阁，有外人在场，臣自然不能弱了自家的颜面，高低得捧自家侄儿两句。”
赵官家笑眯眯的道：“如此说来，朕的封赏过于优厚了？”
何藓赶忙躬身，郑重的道：“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赵官家没有搭理何藓，而是看向何欢道：“你呢，是不是也觉得朕的封赏过于优厚了？”
何欢堆起一副笑脸，俏皮的道：“那厚与不厚都是官家给的，臣还能不接着吗？”
赵官家明显的一愣。
何藓赶忙冲何欢道：“不得放肆！”
赵官家摆摆手，笑道：“不碍事，朕倒是觉得有趣，他说的不错，厚与不厚都是朕给的。你说的也有道理，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既然是天恩，那就不是谁想接就接，不想接就不接的。”
说着，看向何藓笑道：“朕喜欢你这个侄子，跟你一样，在朕面前实话实说，不做作，也不藏着掖着。”
说到此处，赵官家又看向何欢道：“那你能不能再跟朕说说，为什么放着你祖父的爵位不承袭，放着武勋不做，反而要去考科举，要去做文官？”
何欢做迟疑状，还瞟了一眼何藓。
赵官家笑道：“有什么话你只管说，即便是冒犯了，朕也不会怪罪。”
这话啊，听听就好，可别当真。
为了挽尊，赵官家或许不会当面怪罪，可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背后拉清单。
何欢‘憨直’的道：“臣偶读真宗皇帝的劝学诗有感，想见见里面的黄金屋，颜如玉……”
说到最后，还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何藓瞬间瞪起眼，呵斥道：“放肆，你读书识字，参加科举，难道不是为了向官家效忠吗？”
赵官家再次摆摆手，提醒何藓道：“何卿，朕在问小何卿！”
何藓赶忙赔罪道：“臣知罪，臣侄初出茅庐，说话没有分寸，还请官家勿怪。”
赵官家摇摇头道：“朕怎么会怪罪，朕喜欢还来不及呢。”
说着看向身旁那个面白无须的老人，笑道：“蓝大伴，朕很久没见过这么坦诚的人了。”
面白无须的老人弯下腰，乐呵呵的道：“也许真如何少卿所言，是个什么也不懂的皮猴子也说不定。”
“哈哈哈……”
赵官家发自肺腑的笑了起来，道：“朕就喜欢这种什么也不懂的皮猴子，因为他会跟朕说实话。
同样的问题，朕问其他人，他们都会告诉朕，他们是为了报效大宋，报效朕。
可真到了朕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又一个个左右为难，左右推脱。
最关键的是，朕赐给他们钱财，赐给他们美人，他们却不为难，也不推脱。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嘴上说着报效大宋，报效朕，实际上也是冲着钱和美人来的。
可他们明显没这个皮猴子坦诚，至少这个皮猴子在朕面前不端着，也不藏着掖着，跟朕说实话。”
面白无须的老人闻言做思量状，“这皮猴子既然能讨官家欢心，那不如赏赐一二？”
赵官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那就给他一份皇城司的密谍，让他帮朕盯着临安书院里的动向。随后我大宋要和金人开战，那帮学子只怕会左右串联，上蹿下跳。
他刚好要去临安书院读书，刚好能帮朕盯着点。”
“唯！”
面白无须的老人躬身一礼，随后从袖口拿出了一面令牌，递给身边的的人，由身边的人递到何欢面前。
何欢看着那令牌上大大的‘皇城司’字样，以及小小的‘入内院子何’字样，那还不知道这是早就准备好的。
只是他不明白，赵官家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为什么会让他去特务机构兼职。
没错，皇城司就是大宋的特务机构。
内设兵衙和吏衙。
兵衙掌兵，分亲从官五指挥、亲事官五指挥，辖下约八千禁卒，由赵官家直接指挥、直接调度。
不过赵官家很少直接出面，一般都会让皇城司的管事代为掌管。
吏衙掌吏，也掌握探子，分入内院子、快行院子、司圊、曹司、探事司、冰井务，明面上是帮赵官家处理各种杂务的，可实际上就是探子机构。
其中，明面上人最多的就是入内院子，约有一百多人，职责是负责每年祭祀的时候伴架装牌面的，可实际上是干什么的，只有进了里面才会知道。
不过通过赵官家的话不难判断出，应该是帮赵官家盯着各处，充当赵官家耳目。
这可是个得罪人的活。
不过赵官家既然提前准备好了，并且赐下了，谁敢拒绝？
何欢当即躬身道：“臣多谢官家厚爱！”
赵官家点点头道：“朕又给你加了一份差事，你帮朕做事求得又是财色，那朕就赐你个美人。”
何欢错愕的看向赵官家。
赵官家继续说道：“临安府府丞关靖有意将其女关药娘献给朕，朕观其有几分姿色，就将其赏赐给你。
此外，你既然要参加科考，那朕就再给你一个恩典，许你越过乡试，直接参加府试。”
至于说合不合规矩，很抱歉，赵官家的话，在这个时代的大宋，就是规矩。
不过，何欢却无心去细想这个恩典，因为他背后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勃颈上像是悬上了一柄刀，那刀上寒气逼人，正在一点一点的通过他脖子上的皮肤，往血肉里渗透。
他终于明白赵官家此次特地驾临的用意了，看似是来做好人的，可实际上是来敲打他，以及何藓的。
虽然他在回来的路上就猜测到了，但却没料到赵官家下手会这么狠。
让他去皇城司兼职，那就是在绝他和其他人结为朋堂的机会。
他虽然也没想过跟谁结为朋党，可也没想过跟谁成为敌人，尤其是成为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一个由武入文的人，一旦成为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没有赵官家罩着，他还能在文官队伍里混吗？
还有，将关府丞关靖的闺女赐给他，说是赐给他美人，实际上是在告诉何藓和他，关靖这个人他保了，何氏以后不能再动他了。
何氏要是管不住嘴，说出了什么不该说出去的东西，那关靖就是对付何氏的利器。
毕竟，何氏跟关靖的仇已经结下了，何氏仗着自家的威势要除掉关靖，那等何氏犯了错，赵官家让他除掉何氏的时候，关靖自然不会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