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官道二人

齐玉壶被打入大牢，震惊整个泗丰县的贞娘案总算水落石出，

城外一处村庄中，捕头聂远从破败的茅草屋中走出。

这里是骆轻舟的住处，自打他含冤入狱后，一些人便打着替天行道的幌子来砸了他的家。

若非左邻右舍拦着，这座茅草屋早就被付之一炬了。

骆轻舟出狱后，仍有不少人对其指指点点。

好在聂远隔三差五来探望他，帮着修补好了破损的屋顶，这才让那些好事之徒有所收敛。

走出院子，聂远低声吩咐道：

“阿让，明天再给轻舟送几副草药来，我跟唐大人说好了，县衙后堂有不用的桌椅，一并给他带过来。”

名为阿让的年轻狱卒点了点头，笑道：

“头儿，您对骆轻舟可真好，等他伤口痊愈以后，一起拉他入伙吧。”

聂远叹息一声道：

“这行水太深，若是可能，我也想尽早请辞。”

“别啊头儿，您要是走了，这泗丰县哪还有能替百姓做主的人？

不是我吹捧，这次要不是您，骆兄弟已经含冤而死了。”

聂远摇摇头，看向前方道：

“我一个小小捕头能做什么？这次若不是二皇子，就算知县大人拼上仕途，照样没办法让齐玉壶伏法。”

年轻人闻言面露惊讶。

“您是说那晚县衙后堂来的公子哥，是二皇子？”

聂远点点头，两人正说着话，打远处走来两骑。

马上之人穿着普通，却是整个泗丰县的父母官，跟随他一同前来的，自然是极善溜须拍马的田参。

聂远二人迎上前，替唐知县牵住缰绳扶好马匹，对一旁田参则懒得去搭理。

“大人，您怎么来了？”

狱卒阿让随口问道。

唐成翻身下马，理好衣衫道：

“本官途经此地，想着正好来探望下骆轻舟。”

“大人有心了，属下这就带您进去。”

“不必了，本官自己进去便是。”

唐成说完，在其余人疑惑目光中，进了破落的院子。

等他走入草屋后，田参主动凑近二人道：

“大人这是道歉来了。”

“道歉？”

阿让一脸惊讶。

聂远倒是好像早就猜到了，神色如常。

“聂老弟，咱俩也单独聊聊？”田参露出笑容道。

聂远犹豫一下，点了点头。

茅屋内，唐成朝无论年纪和身份都比自己低许多的年轻人深深一揖道：

“先前本官对你屈打成招，实在有愧。”

本还有些紧张的年轻人见状立时变得手足无措，连忙下床搀扶对方。

“大人别这样，快快起来说话。”

……

屋外，田参低声跟聂远说着什么。

与他的满脸笑意不同，聂远时而惊讶，时而皱眉，到最后，更是眉头深拧道：

“此事，还要聂某好好考虑后才能决定。”

“嘿嘿，不着急，不过哥哥多句嘴。就算唐县令愿意让你放开手去做，你能管的也无非是泗丰县这一片。

我知道聂老弟还有雄心壮志，绝不会偏安一隅。

天下间还有不少骆轻舟这样的蒙冤之人，这是你改变世道的机会。

你不必担心权力不够，那些人再大，也大不过皇子。”

聂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光芒，点了点头道：

“好，我会认真考虑的。”

正聊着，打外面又走进来一行人，高矮胖瘦都有，正是李环几人。

看到聂远，侯高飞老远招手道：

“聂捕头，好巧啊。”

聂远礼貌点点头，“你们也来看骆轻舟？”

“算是吧。”

胖子咧嘴露出笑容，与他相熟的人都知道这笑容代表有人要遭殃了。

房间内，小丫头丘月仔细摸索着骆轻舟的小腿。

从未触碰过女子的年轻人脸色涨得通红，因为要医治，他只能强装镇定。

“师父，怎么样？”胖子开口道。

“小问题，骨头长歪了而已，打断重接就好。”

丘月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感情。

骆轻舟闻言一愣，强挤出笑容道：

“我看还是算了吧。”

若是有这份胆量，他早就让郎中给自己医了。

断腿的疼他深切体会过一次，完全不想来第二次。

可小姑娘哪管这些，双手一较劲，只听咔吧一声，骆轻舟的骨头就跟纸糊的一样，直接被掰折了。

他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直接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真没用。”

丘月念叨一句，拿起竹片布条为对方包扎。

周围人看怪物一样看着她，即便断的不是自己的腿，依旧不免一阵脊背发寒。

做完一切，胖子朝聂远道：

“聂捕头，我们还要赴京赶考，那老伯诬赖我们偷银子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经他一提，聂远才想起还有这茬，之前因为贞娘案，把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田参插话道：

“哦，那老头已经撤诉了，并且已经回乡了，你们可以走了。”

胖子不由松了口气，他原以为这是件麻烦事，没想到轻而易举就解决了。

虽然还有疑问，不过已经懒得深究了。

另一边的聂远则神色古怪，倘若放在以前，他的想法会和胖子一样，只当那老人认错了人，这才主动撤诉。

可现在他知道了田参的真实身份，这件事就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就连对面几个年轻人的身份，现在看起来也没那么简单。

聂远知道这件事不是自己能过问的，仅是看了田参一眼，没有多嘴。

有了官府的允许，胖子一行人终于可以离开泗丰县。

唯一可惜的是，宋玉在扮演完阴曹判官后，当晚便与众人分别。

这让李环与程岱宗两个当徒弟的微微有些伤感。

比他们更遗憾的是胖子，他还有一个关键问题想要问宋玉，但对方走得匆忙，根本没给他询问的机会。

官道上，李环一行人继续向京城进发，按当前速度，不到三天即可抵达。

李环满心欢喜，终于有希望见到家人的他肉眼可见开心了不少。

反观一向乐观的胖子，此刻却愁眉不展，一脸便秘表情。

秀才以为他在担心之后的处境，出言安慰道：

“放心吧二哥，伯父伯母一定安然无恙，我也会好好收心为秋试做准备的。”

“我不是在担心那些，泗丰县的事虽然完美解决，但当中还有许多疑点。”

“什么疑点？”

“比如杀子义兄的杀手，为何能在宋大侠眼皮底下杀人？

还有二皇子，闲着没事来泗丰晃悠什么？

最奇怪的是咱们那天晚上抓到的黑鱼，怎么偏偏那么巧，肚子里就藏着齐玉壶的戒指？”

秀才闻言面露思索，片刻后，开口道：

“兴许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吧。”

“我就知道问了你也没用。”胖子叹息摇了摇头。

程岱宗这时突然插话：

“别想那些了，说了这么久，一定口渴了吧，来，喝口水。”

说着，递上一个水囊。

少年刻意的动作自然引得胖子怀疑，他瞥了一眼水囊，没有去接，冷笑道：

“你觉得我会上当？”

“不识好人心。”

程岱宗嘀咕一句，打开盖子自己喝了起来。

日近晌午，众人停下脚步开始休息。

胖子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干粮，就着自己的水吃了起来，刚嚼了几口，就面露惊奇道：

“嗯？这馕不错，三弟，你在哪买的？”

“哦，那馕不是买的，是程兄弟给我的。”秀才随口道。

胖子心中隐隐生出一股不妙，转过头，正对上程岱宗似笑非笑的目光。

“这馕是小爷亲手烤制的，味道不错吧？”少年咧嘴一笑。

胖子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你在里面加了什么？”

“没什么，也就巴豆水和的面，怕你尝出来，特意加了糖跟蜂蜜。”

“不是，你至于吗？”

胖子正说着，腹中突然传来一股剧痛，显然已经开始上劲了。

他狠狠看了眼少年，捂着屁股窜入一旁草丛。

一个时辰后，胖子如一条死狗般躺在车里，双目无神，一动不动。

这么会儿功夫，他已经窜了七八趟了，要不是李环发善心用内功帮他解毒，他的屁股都得开花。

车厢内只有他跟丘月两人，胖子哼哼唧唧道：

“这事不算完，我一定要还以颜色。”

“要不是你先往他水里下春药，何以至此？”

胖子闻言转过头，奇怪看着对方。

“师父，您该不会喜欢上那小子了吧？”

一般情窦初开的少女被问到这种问题，要么恼怒着否认，要么羞涩到不敢回话，但丘月却是一脸疑惑问道：

“什么是喜欢？”

“……”

胖子一时哑然，不过回想起对方自小在杀手组织长大，也就明白了。

他坐起身，倚着厢壁道：

“要说这喜欢，分很多种，不过今天咱们要说的，是男女之情的喜欢。”

……

距离胖子等人休息位置往前五十里，一男一女并肩前行。

男人三十出头，浓眉小眼，身穿粗布衣衫，肩上扛着根细竹竿。

相比男人的普通，女子显得极为惹眼。

她本就标致的长相浓妆艳抹，身上一件紫色纱裙，周围香气萦绕，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两人虽未骑马，但脚下极快，女子前行间有意无意与男人拉开距离，掩鼻道：

“徐浪，能不能把你那破鱼丢了？熏得老娘一身鱼腥。”

男人扛着的竹竿一头正悬着两条大黑鱼，黑鱼首尾以细绳相连，鱼身被拉成一个弓形。

二人不知在官道走了多久，黑鱼却依旧鲜活，不时活动下鱼鳍。

男人将竹竿换了个肩头，说道：

“不行，难得抓到这么大的，我要带回去给娘子补身子。”

“你要真那么在意你娘子，多买些胭脂水粉花衣裳，不比两条破鱼强？”

“我娘子还年轻，用不着胭脂水粉掩盖皱纹。”

男人的话像是戳到了女子的痛处，她沉默一会儿，酸溜溜道：

“也是奇了怪了，你娘子好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怎么就心甘情愿陪你顿顿吃鱼，莫不是你给她下了药？”

男人翻了个白眼道：“你以为我是你啊，动不动就给人下药？”

女子显然是被他气到了，狠狠白了对方一眼，不再说话。

二人沉默前进，约么一炷香后，女子突然幽怨道：

“枉老娘与他同床共枕一场，他居然不顾情分，丢下我先跑了，男人果然没个好东西。”

男人憨厚一笑道：

“南宫姿意，你还真把自己当皇子妃了？

我可听说，你上次把自己脱光跑到二爷房间自荐枕席，结果被赶出来了。”

“放你娘的屁！二爷专心江山社稷，不近女色，他亲自为我穿上衣服，小心将我送出了房间。”

名叫徐浪的男人没有理会她的辩解，淡淡道：

“好歹你也二十多了，该知羞耻才是。”

“二十多怎么了？”女子怒目相视。

“二十多还嫁不出去，就是老姑娘了。”

“放屁，老娘正风情万种的时候。”

男人叹了口气，摇摇头道：

“二爷还真是好脾气，居然能容忍你接二连三的骚扰。”

女子针锋相对道：

“你还不是一样，明知道二爷是龙子，还敢叫什么浪里蛟龙，也就是二爷大度，放别人身上都够你死一万回了。”

“那是江湖人起的绰号，我一向不是很认同。”

长相貌似憨厚的男子，眯缝的眼中露出一抹狡黠。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前进，眼角余光突然瞥见前方柳树下站着一个人。

二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心生戒备。

在这种一眼能望到头的笔直大道上，对方能悄无声息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实力定然到达了一个恐怖的境界。

绰号浪里蛟龙的男人仔细打量着对方，片刻后，心中有了猜测，冲对方抱了抱拳道：

“来者可是青玉剑宋大侠？”

徐浪虽然始终面额如常，但有关宋玉的传闻听过不少，此刻手心已经冒了汗。

好在对方并没有想难为他们，微微笑道：

“你们是伏蝉的人？”

“在下浪里蛟龙。”“晚辈百面媚。”

两人赶忙报上名号。

“我还有要事，就开门见山说了，此次宋某前来，要与二位做笔交易。”

二人闻言相视一眼，随即朝宋玉一抱拳道：

“不敢当，宋前辈有事尽管吩咐。”

宋玉嘴唇轻启，说出几句话。

片刻后，他的身形瞬忽消失不见，留下二人躬身站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敢抬起头，一股劫后余生的喜悦打心底升起。

虽说宋玉并没有杀心，但这一会儿功夫他们已经汗流浃背了。

稍微平复一下心情，徐浪开口道：

“咱们尽快回去，将此事告知二爷吧。”

女子点点头，两人快速朝远处奔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