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水手长

大副一声令下，圣玛丽号如同一头被唤醒的巨兽，全员迅速进入紧张的运转之中。

甲板上，呼叫声、脚步声、缆绳摩擦声交织成一片，仿佛一支逐渐激昂的战斗序曲，将所有人的心神拉入即将到来的对决。

开炮之前，首先战舰得转向，使船体侧面（舷侧）对准目标。这种姿势被称为“横风位”，能够最大限度地发挥侧舷火炮的威力。同时为了减少船速，避免在射击时过快移动，在水手长的指挥下，水手们会适当收帆或调整帆的角度。这有助于保持船体的稳定性。

帆布在风中“哗哗”作响，绳索上下滑动，水手们的身影在桅杆间灵活穿梭，像一群忙碌的蚂蚁。

顺便提一句，在一艘战舰上，除了船长、大副和军需官，地位排行第四的是水手长。

这一排序毫无争议。

据说一个经验不足的船长有了优秀的领航员和航海家就能在远洋上航行，而一个不谙航海的人有了优秀的水手长就能当上大副。

当然很多海船的水手长都是由大副兼任，有限的船舱空间可容不下太多闲人。

不过在圣玛丽号上，卡尔顿中校却对亲自操持此类琐碎事务嗤之以鼻。

身为没落贵族的他，即便家道中落，那份骨子里的贵族气质依旧不容小觑。

贵族在任何时刻都应展现出良好的教养，保持从容不迫的风度、沉稳自信的气质以及举手投足间的优雅。

卡尔顿中校简直无法想象自己穿梭于桅杆之间，顶着风雨高声指挥水兵调整风帆的情景。

不，仅仅是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画面，就足以让他感到深深的冒犯与不悦。

因此，圣玛丽号上的水手长另有其人。

他就是约翰，目前是海军上尉。

如果法国海军高层一直是贵族把持的话，他大概率干到退休也依然是上尉了。

一般情况下，船上最有经验的水手才有资格担任此职。

比如调整滑轮和索滑轮就是水手长才能干的技术活，在没有刻度和标尺的时代，水手长只能依靠经验来调节物体重量，这种推测往往关系生死。

需要说明的是，滑轮和滑轮组在海船上起着相当大的作用。升起和调整船帆时，船员会利用滑轮组来减轻劳动强度。升帆索往往上至桅杆经滑轮转向至甲板，船员在甲板拉动升帆索即可将帆升起。此外，滑轮还用于配合调整风帆的角度，以适应不同的风向，从而确保船只的航行效率。

然而，频繁的使用难免使绳索遭受磨损乃至断裂，这时便需水手长组织团队进行及时的维护与更换。

风帆的重量不容小觑，更换过程中稍有差池，或对抵消风帆重力的甲板捆绑物重量估算失误，都可能引发严重后果。

轻则风帆失控坠落，重则绳索肆虐飞舞。

甚至可能将毫无防备的水手猛然抽离甲板，坠入茫茫大海，其危险性不言而喻。

总而言之，船帆、船桅和绳索的人员配备均由水手长安排和指挥。

在大航海刚刚兴起的时代，水手长还肩负着野外生存的重任，比如指挥人员上岸收集木头、水和食物等。

鉴于水手长这个职业，只看滑轮操作说明书的话只能掌握百分之十左右的熟练度，没有长时间的实操几乎不可能完全精通，所以劳伦斯自打上船，但凡约翰上尉指挥士兵们调整风帆或者维修滑轮，他的身影总是不可或缺地出现在现场，积极参与其中。

起初约翰对劳伦斯的主动请缨并不以为然，在这艘船上，不是没有人想取代他的位置。

只可惜，操控风帆和滑轮组的技术绝不像某些人想的那么简单。

举例来说，海军中不乏体积相仿、风帆配置相近的战舰。但正如这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每艘船的风帆缆绳与滑轮都需要经过细致入微的调整与磨合，方能发挥出最佳效能。而这些至关重要的调整数据，唯有每艘船的水手长才了然于胸。

商船上的水手长甚至能一直干到退休，靠的就是这三板斧。

但是在军舰上，考虑到战争因素可能会导致的减员，水手长必须要有一个可替代的接班人。

但是到目前为止，约翰还没有指定人选。

“代舰长”大副下达命令后，水手长约翰立刻行动起来。

他挥舞着手臂指挥水手们调整风帆：“快！收起主帆，调整前帆和后帆的角度！动作要快！松开帆脚索，拉紧帆顶索！别磨蹭，白痴们！”

然而，新兵们的紧张情绪让他们的动作变得笨拙而迟缓。

十几名水手手忙脚乱地拉扯着绳索，却迟迟无法将风帆调整到位。主帆的帆脚索一不小心缠在了滑轮上，前帆的角度歪歪斜斜，后帆更是松松垮垮地垂着，完全无法受力。

约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大声呵斥道：“你们在干什么？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吗？松开帆脚索，拉紧帆顶索！动作要快！”

一名年轻水手结结巴巴地回应：“对……对不起，长官！我……我们太紧张了！滑轮卡住了，帆脚索解不开！”

约翰气得肺都快冒烟了，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如果风帆不能及时调整到位，圣玛丽号将无法顺利转向，侧舷炮击也就无从谈起。他身为水手长，无法同时兼顾身前身后的三块风帆。必须得有人和他同步调地指挥另一拨人马，才能达成合力。

就在他焦急万分时，在一旁观察了一阵子的劳伦斯快步走了过来。

“我来帮忙，”劳伦斯的声音冷静而坚定。

他没有等约翰回应，便直接走到侧帆旁，迅速抓住缠住的帆脚索，用力一抖，解开了滑轮的卡扣。接着，他调整了滑轮的角度，用力拉扯帆顶索，将侧帆缓缓升起。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仿佛早已演练过千百遍。

“松开前帆的帆脚索，拉紧帆顶索！”劳伦斯高声叫道。

其他水手见是带领他们环游世界的“绅士福格先生”，而非动辄打骂的约翰上尉，心思不由得安稳了几分。

情绪平稳了，他们也就能够跟上他的节奏。

前帆的帆脚索被迅速松开，帆布在风中“哗啦”一声展开；后帆的帆顶索也同时被拉紧，帆布逐渐绷直，开始受力。

“快！你们这帮白痴，赶紧跟上他的动作！”约翰骂道，但语气之中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他迅速指挥另一组水手调整主帆，确保主帆的角度与侧帆和后帆保持一致。

水手们的动作逐渐变得有序。

三块风帆终于调整到位，船身缓缓转向，侧舷对准了远处的黑暗。

舵手紧握舵轮，将船头对准风向，确保船体稳定。

“风帆调整完毕，船身已转向横风位！”约翰高声汇报。

“很好。”卡尔顿中校用带着一丝激动的声线叫道：“传我的命令，发射火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