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赌斗
清晨,天光还未大亮。竹蹑手蹑脚溜出营房,跑到往日浆洗衣物的小溪边,掬了一把清水,拍到脸上,感受冰凉的冷意渗透入大脑。
他弯下腰来,用双指夹起一颗小石子,吐出一口浊气,死死盯着十步之外的梭梭树苗。
纤细的手腕猛得一抖,嗖的一声,石子不偏不倚击中树干正中央。
竹面带微笑,似乎十分满意,又捡起一枚差不多大小的石子,气沉丹田,手腕翻转之间,一片巴掌大的葱绿树叶悠悠飘转,落于尘土之上。
好生精准的手法!
今日辰时,斥候营将选拔出一批杰出士卒参加全军比武。
因刺探军情的需要,大多斥候体型消瘦单薄,闪转腾挪之间善于隐藏,聪明机警乃是必备素质,反而对于武力未有太高要求。
在秦朝,斥候可简单分为两种,骑卒与步卒。
顾名思义,一个干活时依仗马匹,机动性更强,探查范围较为宽广;另一个则纯靠铁脚板,隐蔽性相对而言有保证。
因此,斥候营的士伍大多都选择报名参加射箭、马术两类项目,竹也不例外。
只不过,竹作为刚入行伍的新兵蛋子,还未有机会掌握骑马本领,他只能选择射箭。
经过一番投石子训练后,竹抬起头看了看天时,估摸着报名时间须臾便至,便扯扯衣袖,将衣冠整理妥帖。
报名去也!
《淮南子》云:斥,度也。候,视也,望也。
可以说,斥候营便是秦军南征北战的眼睛,相较于同级别的队伍而言,地位稍高,军中特别开辟一块宽阔土地,称作斥候演武场,供斥候营士卒日常操练,打磨技艺。
竹来得不算早,负责登记的军法吏处早已排起了长队。
放眼望去,不少士卒同竹一样,头裹褐巾,公士之爵。
亦有十来名身着簪袅、不更等中下等爵位的服袍,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志得意满。
原因无他,大秦历来重视军功,军功授爵,爵高者自然是人上人。
竹规规矩矩地跟在队伍后方,百无聊赖。
“二三子,听说了吗,咱们这次比武,非同凡响嘞!”排在前方的小个子转过身来,煞有介事地说道。
此人他生得獐头鼠目,身材细小干瘦,两片狗油胡须格外显眼。那一对门牙突出,犹如一只活生生的大老鼠。
确实丑得可以!
“白老哥,是何消息呐,且与兄弟们说道说道!”
神游物外的竹顿时收拢心神,竖起耳朵听着。
被众人恭维一句“白老哥”的白柱嘿嘿一笑,露出洁白的两颗大板牙,神秘地说着不知从哪探听来的消息。
“咱们这比武,大抵是会淘汰不少人哩!”
众人听罢,一阵骚动,片刻后传来一声疑问,道出大伙心声:“淘汰,是个甚么淘汰法子嘞?”
“具体我也不知,估摸着是逐出军营?”白柱心里也没底,补了一句:“说不准是贬去马厩喂马呢!”
大伙听罢,这丑人说不出个一二三出来,嘁了一声,转过身去继续排队。
竹一边跟着队伍前进,一边思索着:“若是还未在行伍之中站稳脚跟,便被踢出,未免也太过于丢人了罢。
务必要在自己擅长之处拔得头筹,奖励倒还是次要的,重点是出名要趁早!
过去想要取得军功,必须得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九死一生也未可知。
此次比武规模如此之大,正是展露锋芒的好时机!
竹暗自给自己加油鼓劲。
“士伍,在此处刻下姓名。”正当竹胡思乱想之际,耳旁响起浑厚嗓音提示道。
竹连忙握住细长刻刀,在竹简上歪歪扭扭写下籍贯大名:
上郡明月乡公士竹
他正为蝌蚪般扭捏的丑字难为情之时,一眼扫过方才登记完毕的众多根竹简,竟无一人能端端正正写好自己的名字。
更有甚者,除了会写名字之外,籍贯居所一窍不通,还是军法吏千方百计询问,多方求证才匆忙写下。
这群大老粗!
“拿好柳木片,若有遗失,军法处置!”脸色冷峻的军法吏递给竹一块木片,上面刻有他的信息。
“这不就是验传嘛。”竹不由得失笑。
“诶,此言差矣!
此物便是本次比武的最终凭证,在不同项目中取得的名次,都会刻在柳木片上。若是不慎遗失,岂不给了他人盗名可乘之机?”
刚才夸夸其谈的白柱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好心解释道。
竹看着白柱挤在一起的五官,心中一凛,拱手道:“多谢提醒!”
“不妨事,不妨事!我也是参加射箭项目,一同前去罢!”
“也好,多个人在身旁,遇事也有个帮衬。”竹思虑片刻,没有拒绝好意。
二人并排前往射箭场地,这白柱似是十分自来熟一般,东扯一句,西问一点,不一会儿便将竹的基本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此人倒也有些本领,虽长相丑陋,却能让人不知不觉告知许多信息,是一番人物!”
“哟,这不是公士竹嘛?几日不见,箭术练得如何呀?”什长抱着双臂,扬起下巴,颇有几分挑衅之意。
正在碎碎念的白柱被人无端打断,十分不爽,抬眼望去,只见是个小小什长,便轻蔑一笑:“竹,找你的噢,莫非惹上麻烦了?”
竹对什长话语之中的讽刺不理不睬,躬身施礼,便径直离开。
什长见竹竟敢对他熟视无睹,身旁凑热闹的士卒脸上笑意若有若无,似还在指指点点,他觉着威严扫地,不由得气急,大喝道。
“竹,可敢与我比试比试?”
听到什长的宣战,竹默默叹了口气,此番不得再忍让了。
往日什长凭借职权命令他做牛做马,竹觉得初来乍到,便听之任之;
今日大庭广众之下再度挑衅,若是示弱,便是让自己再难抬起头来。
秦人尚武,素来不喜儒家君子一般惺惺作态,以理服人,才是王道!
竹凝视前方,慢条斯理地说出令人不寒而栗的话语来。
“输者,自废右手中指,什长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