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来不及说再见
“呼呼——”
红色硅胶跑道上,舒琢琢喘着粗气,眼前的画面颠三倒四,没了知觉的双腿本能地迈动。
耳边是同学的欢呼与鼓励,“舒琢琢,加油!舒琢琢,加油!”
1500米长跑,总算是要到头了。
舒琢琢紧跟其后,以第三名的成绩越过终点线,晃晃悠悠停在裁判老师身侧。
闺蜜虞然夹着矿泉水瓶,挥舞着白毛巾朝她脸上招呼,“擦擦汗,擦擦汗。可以呀,舒琢琢!平时最会偷懒的人,这时候跑挺快呀!来来来,喝口水缓缓。”
舒琢琢抬手去接,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嗓子眼似沾染了灰尘,摩挲地她只想咳嗽。
“咳呕——”
“琢琢!”
……
不知在寂静的黑色里待了多久,“吱呀”一声,她眼前出现一片白光。
舒琢琢木楞地朝里走,入眼一片繁华景象。
她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本能地向身后跑去,不等她冲出黑木大门,“嘭”的一声,门关上了。
“邦——”是惊堂木的声音。
舒琢琢应声回望,殿堂之上,一身黑色骷髅头装扮的男人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安抚桌上受惊的白色兔子。
阎王?!
她抖擞着双腿,连滚带爬,跪在大殿中央。
“舒琢琢,女,家住云中城鹿鸣街道幸福巷3号院203门,生于……”
立于书案左侧的女子,手握书笔,不紧不慢报着她的来处。
突如其来的威压,搞得她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回答“是是是”。
“你可知罪?”
“是……知罪,知罪。”
知什么罪?
她也没听清,反正先承认了再说。
“嗯。”
那人看了她一眼,侧身在阎王耳边说了什么,才吩咐鬼吏将她带走,审判下一位。
“司生狱。”舒琢琢盯着看了许久,才敢确定。
那牌匾一看就是上了年代的老物件,黑木镶金字。阔气。
“看什么呢?进去吧。”帽子上写着“生”字的鬼吏不耐烦地催促道,“别想动什么歪心思,在幽都境内,你是逃不出去的。更何况牛头马面可不是吃素的,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快点,快点!”
“哦。”死都死了,吃饱了撑的才回去遭罪。
一只脚刚踏进门里,透骨的寒气顺着小腿直达天灵盖,舒琢琢搓着双手,试图挽留一些热气。
“大哥,我要在这里待多久啊?”
“嘭——”回应她的是关门声。
“早知道逃了,这更遭罪。”
若是逃,她又能往哪儿逃呢?
舒琢琢颤抖着走到一棵树下,只剩下躯干的枝丫上压满了雪花。
她蜗居在树下,倚着它,问道:“你还活着吗?还是像我一样已经死了?你在这里待了多久?你无聊吗?要不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
“我……真傻。”
漫天的白雪洋洋洒洒,却落不到她的身上。
“未若柳絮因风起,原来形容的是这种景象。”
云中城的雪不像这样轻柔,也不像这样连绵。
据外婆所说,她出生的那天也下了雪。她很幸运,那是那年的第一场雪。
父母也因此对她寄予厚望,“玉不琢,不成器。”
而她的命运好像在此刻就被画上了句号,一锤定音。
世人常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经历一番磨难,才能堪当大任。舒琢琢也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于是,她欣然接受上天的每一个安排。
刚刚断奶的她,因父母创业艰苦留守外公外婆家。
身为大学教授的外公临危受命,肩负起培养一位贤才的重任。
舒琢琢不负众望,成了人们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但有一点,让妈妈蒋倩十分头疼。
学习时积压的精力导致她课余时十分好动,翻墙爬树,打架斗殴,她是件件榜上有名。
每每过年,她都会因此挨上一顿揍。这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那些多嘴多舌的邻居总会装腔作势在父母面前“美言”几句。舒琢琢讨厌死他们了。
舒琢琢最讨厌他们的时候,还是在12岁那年。
这一年,爸爸妈妈依旧没回来陪她过生日,连带着桌上的芭比娃娃蛋糕也索然无味。她跑到公园秋千上放空自己,高高荡起的秋千,将她的烦恼一并甩了出去。
“琢琢啊,怎么一个人在这玩呀?”
舒琢琢不想理他们。
“你快回去吧!你妈妈回来了。”
“真的?”
假的,又在骗人。
“真的,林奶奶都看见了,你爸爸开车带她们回来的,还给你带了个妹妹呢!”
“……”秋千荡得越来越高,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你爸妈……”
“琢琢,蒋阿姨回来了。”气喘吁吁跑来的唐誉秋打断林奶奶的话,舒琢琢这才跳下秋千往家里跑。
跑着跑着,她停了下来。
等她走到楼下时,妈妈真的抱着一个小宝宝。小宝宝被大人们围了一圈,也被大人们逗得咯咯笑。
她突然不知道,自己是否该过去。如果过去了,她又该说些什么?
她讨厌这些邻居,讨厌这忐忑不安的希望和没来由的失望。
“外婆,她叫什么名字?”
“舒琪琪,快去抱抱妹妹。”
“哦。你好,舒琪琪,我叫舒琢琢,是你的姐姐。”
交换姓名是友好相处的第一步,而“姐姐”则是磨难的开始。
小升初后,舒琢琢转学去了南江市——父母创业的地方。
她在这里生活了四年,四年足以磨平她的棱角。
成了全职妈妈的蒋倩女士,担起教育子女的责任。
严母无父,是舒琢琢对俩人的评价。
一个是事事都要管的专制型母亲,一个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忽视型父亲。
一开始的舒琢琢总和妈妈硬碰硬。
“舒琢琢,逃课打架?!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养了个土匪!”
“他们欺负女同学,该打!”
“我看你也是该打!”
“做人要讲道理,明辨是非!”
“都混成地痞流氓了,还好意思跟我讲道理!有本事你一辈子也别从房里出来,气死我了!”
每次,她都用卧室门中断战争,在一句“吃饭了”的话语里结束战争。
可这一次,战争并未因此结束。
“都说了是他们先欺负人的,我也没打他们,他们是恶人先告状!”
“我不想听你狡辩,老师已经跟我说明了,下周月考,你最好是不要退步,还有,我每天照顾你们姐妹两个,你能不能不要再给我惹事生非了,妈妈已经很累了,没有精力去收拾你的烂摊子。”
“我……下次不会了,妈妈早些休息。”
她倒了难以下咽的饭菜,将自己的碗筷洗好放回橱窗。
不知不觉间,她们每一的争论都以她的妥协结束。
舒琢琢累了,这样的日子一眼望不到头。
好在,上天还是眷顾她的。她又回到了云中城,回到了外公外婆家。
失去桎梏的她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
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青春的模样,她遇见了爱情。属于她的青春疼痛文学拉开帷幕。
蔚家城,一个无能又邪恶的中央空调。
他接受了所有追求者的示好,却藏着一个白月光。
“他们又打你了?你说你干嘛要收那几颗糖,你又不缺。”
“谢谢,我自己会擦。”
“哦。多大的人了,别人打你不知道还手吗?打不过不知道跑吗?傻的一天天。”
“琢琢,你怎么又去帮他了。你不会不打算放弃吧!”
“我又不傻,他有喜欢的人。”
“你还知道他心有所属了啊,那你干嘛还多管闲事。他从来没拒绝过你的告白,一看就是不怀好意。”
“或许是拒绝无效吧。”就像以前的她一样。
这样也好,他能在她力所能及的保护下顺利高考。
说到这,也不知道蔚家城有没有顺利参加高考,有没有和他的白月光破镜重圆。
死亡来得还是太突然了,她还有好多好多事没做。
1500米的第三名奖品,她还没拿呢。
外公奖励的海鲜大餐,她还没吃呢。
舒琢琢要看的舞剧,她票还没买呢。
江言许的弟弟,她还没找到呢。
……
“鹿神!是鹿神!你也和鹿神做了交易,你也被骗了,哈哈哈哈。”
舒琢琢早在她靠近时就有所察觉,一位疯疯癫癫的老阿姨,舒琢琢不想搭理她。
“你知道吗,我向鹿神用命换来了个儿子,不,是女儿,它是个怪物。鹿神骗我,她骗我!神也会骗人!”
“咎由自取。”舒琢琢小声吐槽。
“你也和鹿神做了交易,你也是拿命换的儿子吗?”
“没有,我没有做交易。”
“不可能!你这里明明就有印记,和我一模一样。”老阿姨指着她眉间,又指了指自己的眉心。
奈何舒琢琢看不到自己的,她不信,也不想求证。
老阿姨叨叨讲着自己坎坷的求子之路——从苦到心口的偏方到虔诚的祈福。
舒琢琢听得心烦,一溜烟爬到树上躺着。耳不听为静。
“舒琢琢,女,家住云中城鹿鸣街道幸福巷3号院203门,生于……”鬼吏的声音不知从哪传来,响彻云霄,“期满放行,入通天台!”
蓦然,树干上生出一扇门,就在她脚底抵着的地方,惊得她差点从树上摔下去。
保险起见,舒琢琢扶着屁股下的枝干,爬进门里。
入眼,便是一片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