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大雪时节见独孤夏
十一月,大雪。
课后,沈水北于棋室中请柳清兮安。后又说再过段时间便是他该行冠礼的日子了,是以特请柳清兮赐字。柳清兮两指夹墨子:“修能吧。”
沈水北低声呢喃名字,后躬身以师礼拜谢。自此后,沈水北,字修能,一用终生。
沈家有对双生子,大的叫沈水北,小的叫沈水南。兄弟二人虽是一胎所生,容貌身高都一模一样,但性情却完全不同。沈水北好文,四岁便拜入古家读书。沈水南好武,六岁做了西离掌门的关门弟子,日日练刀。
随着日子的推进,二人行冠礼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沈家广发请帖,邀了许多达官贵人前来观礼。有庙堂大人,亦有江湖人物,十分热闹。
独孤夏是逍遥谷谷主的亲传弟子,这次奉命出谷观礼。期间得了老谷主的嘱托,让她到古家走一趟。其实不必老谷主格外嘱托,只要她到泸州,她是定会去古家找古南栖的,因那丫头十分有趣。
这一日,她拜见过古家二老,便到梨香院来寻古南栖了。女使为她引路时,只小心提醒道:“我家三姑娘前些几日大病了一场,痊愈后便开始古怪了,她让人将屋内能搬的镜子都搬走了,搬不走的都用红布盖着,不让人揭,也不让自己照。”
独孤夏边走边听女使好心提醒:“仙子待会与我家姑娘相处时,千万小心。”
逍遥谷的人到了外头都是被人称为医仙的,是以这声仙子,独孤夏也受了。她笑道:“多谢姑娘提醒了。”
待独孤夏走入梨香院时,只觉这里暖和的过分。古南栖畏寒,梨香院修了十二条地龙,暖气挥发出来人能赤脚着春衫在里头走。当下古南栖正坐在炭火盆子前煮水点茶。
鎏金炉里烧着火红火红的炭,独孤夏靠着炉火暖暖手:“你这有红薯吗?放两个下去烤熟来吃,肯定倍香甜。”
古南栖:“没有。”
独孤夏说那待会我让人给你捎一麻袋过来。古南栖没搭理她,自顾自泡茶饮茶,茶刚入口便吐出一口茶沫子来,后将其统统倒了。独孤夏边为她把脉,边道:“脉象平和,肝火不旺,不怒不躁,不悲不喜,何以拿那些死物出气啊。”
“水不好,浪费茶叶。”
古南栖这人不但挑食,还挑水,挑茶,挑衣,挑人……总之万事皆挑,出了名的难伺候。独孤夏不理她,自顾自倒茶来喝:“不错啊,香远益清,回味有甘。”
古南栖不搭理她。起身逗廊下鹦鹉。独孤夏配着几块白玉糕吃了几盏茶后问:“我听你家女使说你近来不爱照镜子,这是何故啊?你又没变丑,怎么不敢照镜子了。”
古南栖逗鹦鹉的手一停:“独孤,你见过柳清兮的夫人吗?”
从前独孤夏与古南岐是闺中密友,经常来古家做客,是以便与古家幺女古南栖混熟了。柳清兮她也是认识的,二十多年以前,柳清兮真气逆行,经脉全断还是她接上去的,算起来她也是柳清兮的半个救命恩人。
“你说付明安啊,认识……但不熟啊。”独孤夏又吃一块糕点。
古南栖转过头来,慢悠悠的坐到摇摇椅上,一晃一晃道:“说说,那是个怎样的人。”
独孤夏又吃了块糕,再喝一盏茶,才将往事娓娓道来。
她是在少年时期见过付明安一面的。那时她随自家师傅到桃花坞做客,于灼灼桃花林间见到了那个让大皇子李凤霖拱手让江山的人。那时柳清兮坐石间弹琴,白鹤在他们头上飞过,付明安在灼灼桃花林间翩翩起舞,如仙落世。
付明安有多美,言语表达不出,但大皇子李凤霖在官道上见她一面时,掠马回头,派一万精兵前来‘娶’她回皇府。此事被当今圣上知道后,皇帝大怒,立即将李凤霖驱出盛京,命其到西北戎城种树,戎城一日没变成绿场,他便一日不能回盛京。
可怜那戎城本就是寸草不生,滴雨不落之地。连最耐旱的胡杨都没能在那里成活。大皇子李凤霖在那里种了十棵树,死了十一棵,第十一棵是他拿在手里还未来得及种下去的,这一种便种了十多年,一棵都没种活。
独孤夏捧着茶盏幽幽道:“总之啊,那就是个男人见了发狂,女人见了发慌的姑娘。人说西施貂蝉美,但前人已作古,她们究竟有多美我们不宜论断,但当世若说美者,除了明安外便再无其他人了。”
“女者美丽,很容易得到同类的嫉恨,可是如若有一个女人美到连女人都不忍妒忌,连女人都想怜惜她爱护她时,那便真是一份无以伦比的美丽了,付明安正是此人。传闻有墨客骚人留下笔墨说,今生能与付女同一时代,便是灰飞烟灭也死不足惜了。”
“可见付明安之美,已不足以用言语形容了。”
古南栖听着,心道,的确如此。当初她看到冰棺中的女子,都无法憎恨起她来。后来回来便不敢照镜子了,见了付明安后的女子,哪里再敢照镜子啊,不照不觉自己丑,一照想起付明安来便觉自己面目可憎了。
她问:“后来呢,她是怎么死的。”
独孤夏道:“怎么死的……额……这个除了柳清兮大抵无人知道了。”
古南栖转身看着她。独孤夏两手一摊,无奈道:“我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当我们得知她死的消息时,还是柳清兮站在南蛊都前求双生蛊,好家伙,他就那样不吃不喝跟条柱子似的堵在南蛊都门前七天七夜,后来体力不支,晕倒在地,我们才知道付明安已死的,他求双生蛊只为救那绝色的女子一命。”
古南栖听着默默垂下头。独孤夏见她没再问,继续吃糕,她忽然开口:“他晕倒在南蛊都门前时,我几岁,他几岁?”
独孤夏说:“他二十,你五岁,你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小毛孩呢。”
古南栖叹口气,抬头望窗外大雪纷飞:“对啊,在我还什么都不懂的年纪里,他已经将这辈子的爱恨情仇,惊心动魄都过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