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通往真相的奏鸣曲
“您很敏锐。但这个问题也是有解的。答案是:随着桶一起被搬进起居室里的,并不是真正的躯干部分。”赫洛轻松地挡下了她的质疑:
“只要用足够大的油纸袋,或是油布袋,在这样的天气里,就能很轻松地制造出一大块近似伊尔玛夫人臃肿的躯干的冰。
“凶手恐怕提前就把冰制好,并把它放在了用于存储煤炭的桶里。接下来他只要在搬运煤炭桶的时候,稍稍打开窗户,将用油布提前包裹好的冰躯干放在床上——也许他还贴心地盖上了被子和绒毡,并且在里面放上了一些干冰来保温。
“当天午饭过后,伊尔玛夫人推说因为消化不良外出散步——我猜是凶手提前给她传递了某些消息,并且确信她一定不会拒绝这个邀请。接下来,在她抵达约定的地点后,凶手袭击了她,并把她分尸,放血,将分散的肢体埋在了雪里。”
学者平静地说出了可怕的内容,让席间众人的脸色愈发难看。
然而赫洛依然笃定而冷静地陈说着他所推断的情景:
“当晚,凶手挖出了冻硬的肢体与头颅,从窗外一件件送到床上,并利用水作为粘合材料,让风雪和低温使得肢体和头颅迅速与冰块做的躯干凝结在一起。
“随后,凶手为尸体套上艳丽的丝绸睡衣,并将斧头砍在头颅上——这一切是为了尽可能让我们把目光从尸体的躯干上移开。通常来说,一位贵族女士——即使是伊尔玛夫人这样的贵族女士,在穿着她的睡衣时,没人会毫不尊重地撕开她的衣服确认真假。
“而头颅上的斧头,除去带来惊吓与威慑,也让我们更加关注那些‘属于伊尔玛夫人本人’的部位。”
说着,艾斯库尔提着娱乐室里的那只煤炭桶来到了会客厅。
“瞧,事后由于他不能再进入娱乐室,因此那个装了冰做的假躯干的桶里,煤炭显著地少了许多,而且混进了一些冰碴,成了没法抹灭的证据。”
珂赛特看着那只桶,听完他的这番分析,终于不再说话,而是皱紧了眉头思索起来。其他人则是一边惊呼着,一边不由自主地挪动了椅子,让自己尽可能地远离那个被控有罪的雪裔远一点。
“而当晚,我们听见的撞击声,是一个简单的机关。”赫洛继续说道:
“庄园附近到处都是冷杉树,这种树的枝条是非常柔韧的。凶手只要提前用石头和木板做一个跷跷板,一头放上一块石头,空着的那头,则在正上方的冷杉树的枝条中央,用绳子绑一个装满冰雪的桶,冷杉树的枝条自然会慢慢变形。
“过一阵子雪桶掉下,就会将石头弹射到起居室附近的窗户上——其实是否正中窗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制造足够的动静让我们欣赏‘尸体突然出现’的戏法。而当晚追出去的艾斯库尔没能发现邪祟,却只看见了石头,木板,还有木桶,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杀人的‘邪祟’自始至终都在我们之中,又何来的‘乘着风雪来’呢?
“甚至当时我都并未注意到这一点。因为那天上午,我和艾斯库尔在那位忠仆的帮助下修缮了浴房,因此庄园附近会散落这些物件,看起来也不会有不自然之处。”
“老师,你还没说怎么让尸体消失的。”不同于众人的惊恐,艾斯库尔倒是很沉浸于听故事的快乐中,不住地催促道:“快点,快点。”
“那也很简单。”赫洛一只手伸出,做出轻轻下压的手势,示意他安静地听。“在下半夜,凶手只需要用盐配合开水就能很快将冰块做的躯干融化——即使没有完全融化,也足够让肢体脱离,冰块变小到足够通过窗格。在那之后,只要将肢体与残余的冰块原路取出,抛弃或者填埋起来就好。
“并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天骚动之后,我提出要检查他所住的房间时,他正在烧着的开水,和手上拿着的茶罐里可能装着的矿物盐,就是用在这里的。”
“我有问题。”假冒的贝缇娜紧咬着下唇,然后举了举手。在看见赫洛鼓励的目光后,她才深呼吸了几下,然后问道:
“但是……这些都需要通过会客厅的大门进出主屋才能做到吧?那一晚,你们明明说过,没有人在会客厅进出……单凭他一个没有超凡能力的人,真的能做到这种事吗?”
“这就是我刚才说的,凶手为何需要让我们留下‘冷杉林庄园无法从窗户进出’的印象。”赫洛回答道,然后转向珂赛特:“斯匹兹女士,我想请问您,这座庄园在被您买下后,是您亲自监工翻修的吗?”
“……不是。”珂赛特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她猛然睁大了眼睛,然后低下头去。“这件事当时……是交给阿卡负责的。”
她的声音显著地变得低沉。
“还记得吗?斯匹兹女士。事情发生的当天晚上,他坚持要留下来守夜。但在我们的劝说下,他选择去了一楼的另一间仆役房休息。”赫洛说着,向众人挥手示意跟上。“如果我的猜想没错,到了那个房间,我们就能发现关键性的证据了。”
除了依然沉默的阿卡与在一旁看守着他的艾斯库尔,众人跟着赫洛,来到了仆役房内。珂赛特快步走到窗边,一把握住了铁窗格,却发现除了些微的晃动外,窗格并没有被取下。
“这下……”她松了一口气,回头出声,却差点撞上不知何时点了一根蜡烛来到窗边的学者。
“我知道您很急,女士。但是您先别急。”赫洛说着,举起了蜡烛,开始用明亮的外焰灼烧窗格立柱与边框的接缝处。
渐渐地,在日光下,几粒银白色的星辰自接缝处亮起,流淌。与此同时,学者握住那交叉成网格的铁棱,一阵摇晃试探后,将这片窗格与窗框完全分开了。
“瞧。这间仆役房的窗格其实是拼接起来的。竖着的铁条下方有浅浅的凹槽固定,而为了让它保持牢固的假象,凶手先生在缝隙里填进去了一些锡。”赫洛举起了他手中的网格,在众人眼前晃了晃。
“这种容易变质的金属,即使是蜡烛的火焰也能轻松让它们熔化。而在窗格上,由于外面的气温极冷,变质的锡呈现灰黑色,人们会把它错认为铁锈或灰尘。他就是靠着这个把戏,成了能够不经过会客厅也能自由来去的‘邪祟’的。
“这座由他负责督工翻修的庄园里,其他的窗户估计都是无法进出的。我们在检查时,也会因此下意识地认为:被他特意做了手脚的这间房内的窗户也是无法进出的——人们就是这样,总是会习惯性地认为看起来一样的东西,本质上也是一样的。
“恐怕当晚他提出守夜,就是想要借故住到这间有安排的房间去。在更早的时候,因为我和艾斯库尔还没有出现,他必须装模作样地确保斯匹兹女士的安全,想必没有那么多机会创造出这样的假象。如果当晚我们让他留下来,想必他也会找其他借口,甚至下药麻醉我们来完成自己的计划。
“哦,对了——包括房间的安排也是如此。作为亲自督工翻修这座庄园的斯匹兹女士的心腹,他早就知道伊尔玛夫人腿脚不便,并且很自然地为她安排了一楼娱乐室的房间,就连床的摆放位置,恐怕也早在他的策划之中。
“在发现尸体时,他故意去点燃了灯,让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可怕的场面,从而引起了大家的慌乱。如果当时我们产生质疑想要检查尸体,恐怕他会以自己超凡者的身份阻拦我们,告诉我们接触尸体会引来邪祟的诅咒——毕竟他在那之前,可是真的施展过占卜与以水点火的‘法术’了。”
所有人此刻都惊得说不出一句话。那位热心的女仆和艾勒几乎快把自己用来捂住嘴的双手给囫囵吞下。
所幸一个稚嫩的声音打破了他们的震惊失语。
“等、等等!”
是那个假贝缇娜。她被众人再一次投来的目光盯得有些心虚,不由得双手尴尬地交握着,讪讪地后退了两步。
但学者对她做了个“过来”的手势,以鼓励的笑容邀请她大胆发表自己的意见。
假贝缇娜盯着学者良久,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提出了自己的质疑:“我、我只是想说……刚才你说那个人午后就遇害了,但如果凶手是他的话,他那天……从午饭后开始就一直在会客厅楼梯边打盹啊?”
回忆起了当天下午那场诡异的占卜,艾勒也反应过来,连声附和起了假贝缇娜的质疑。
而赫洛只是微微一笑,正要开口解释,房门外的会客厅便传来了桌椅的碰撞声,重物落地的骤响,与阿卡沉闷的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