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者赫洛的奇幻游学事件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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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宇宙的终极答案是?

对于新生的艾斯库尔来说,眼前的这个世界是令他感到无比好奇的。

在具有了自我意识的同时,他就懂得了许多东西:例如经由学术之城推行的,让人们的交流不再具有隔阂的通用语、幔层界里某个历史悠久的超凡者家族的相关知识、穿行于学术之城与幔层界间的某支商队的行商记录……而所有的信息里都离不开“斯奇恩底亚”这个名字。

因此在听见赋予了他新生的老师为他介绍这个名字背后所代表的至瑰至伟的景象时,他也未曾想到自己见到的只是一片望不到头的、因死气沉沉而显得格外无聊的沙漠。

就像不久前还在绘声绘色地描摹着美好,此刻却躺在地上,双眼空洞无神的老师一样。

他该怎么办?艾斯库尔一遍遍仔细地翻阅着脑海里的各色记忆,但是好像并没有“如何唤醒一个死气沉沉的人”的答案。

为了排解无聊,他在这片沙漠上自顾自地转悠了好一会儿,但除了几块看起来年代很久远的大石头外没有任何发现。

现在,他搬着其中一块到了老师的身边,想让他看看。即使这片沙漠非常无聊,但如果老师能够和他聊聊天,给他再多说说斯奇恩底亚的事,他会非常高兴。孩子总是这样的——尝过了甜奶油,就不会肯再饿着肚子;尝到了有人陪着聊天的乐趣,就不会肯再独享沉默。

总而言之,他现在无聊极了,他必须得让老师开口说话。立刻。马上。

“或许你可以看看这块石头。”他捏住学者的鼻子,在记忆里,名叫埃诺妮卡的女孩儿在还没被发现毫无天赋前,总会这样引起她的兄长的注意力。“它不像是一直在沙漠里的。”

赫洛张开了嘴巴开始呼吸,空洞的眼神一刻也没有因为他的话有所转移。

“你得告诉我它是什么。”艾斯库尔感觉心里有些燥热的感觉。这下他知道了何为不耐烦。“你是老师。”

赫洛眨了眨眼睛,然后继续仰望着天上不断变幻的雾霭与飞沙。

艾斯库尔没有等到任何回应。心里的燥热烧成了一把火:他的老师在挑战他的耐心。而在记忆里,应对这种行为的最佳方式来自一位薇维尔女祭司——从剥掉指甲开始,一点点地掰碎对方的骨头。

“啊呀!”

了无生趣的学者被剧烈的疼痛刺激得从沙地上弹跳起来,活像一条掉进热油里的虎虾。

赫洛捂着鲜血横流的手指,在落回地面后又疼得翻滚,然后一头撞上了艾斯库尔搬回来的石头。

“你要杀了我吗!?”他愤怒地质问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吧,彻底地。反正我现在无家可归,幔层界的入口也跟着一起不见了,连投奔朋友也不成。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而艾斯库尔只是听着他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等到他停下,这才有些期待地开口:

“没事了吧,老师?现在可以告诉我这块石头是什么了吗?”

赫洛被他这话气得简直要发疯。他弯下腰去抓住石头的边缘企图搬起它扔出去。

“去你萝卜的石头!”

然而石头纹丝不动。倒是赫洛因为过度使力,又一次狼狈地摔倒在地,与它再次来了一番亲密接触。

这一连串的打击让他就地伏在石块上低声呜咽起来。

所幸赫洛·埃尔维森的适应力还算得上强,毕竟即使当小白鼠时可以用麻药减轻疼痛带来的恐惧,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把这件事当做长期工作的。停歇了好一会儿后,他坐起身来,擦了擦脸上的鼻血,然后开始打量起这块连着两次夺走了他初吻的石头。

一块正七边形的石头。

这种形状即使在人工造物里也极为少见。大多数时候更为常见的是七角星形——因为基于理术的理论,一些工具的轮齿做成互质的两个数更能保证均匀的交叉研磨。

而在石头上,他的血液渗入雕琢的缝隙,显露出一个简笔画的人形。

“这玩意儿哪挖来的?”他有些惊恐,早已把流离失所的悲恸、连番倒霉的愤怒和无奈甩到了脑后,轻轻地摩挲着石块上的那个小人。

“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搬过来的。”艾斯库尔如实答道。“不止这一块。在很大很大的一个范围内,我看到了有六块这样的石头。”

“这可不兴搬啊,朋友……”赫洛借着些许还没干涸的血,继续用力擦拭着人形下方的空白部分。很快,两行简短又奇异的细小图案也显露了出来。他倒吸一口凉气,指着上面那个较大的简笔画小人解释道:

“看看,古甘尼契文。这是‘六’。”

然后又缓缓移动手指,轻抚下面那两行图案。

“‘灵智萌枝,代代联结’——这说的是‘人’。”

“这有什么意义吗?”艾斯库尔没能从他脑海中的情报里整理出与之相关的重要内容来。

“这意义可大了。”赫洛思索了一会儿,从手提箱里取出一张纸,递给这位学生。“来亲身试验一下吧,别用你的超凡能力——超过普通人的力气也不行——试试能把这张纸对折几次?”

艾斯库尔接过纸张,依照着他的要求尝试起来。很快,手中的纸经过了六次折叠,就只剩下小方块儿那么大小一点。他试着再次对折,却失败了。

他将纸张打开,尝试着沿对角线对折。结果毫无例外——尝试了几次后,他终于不甚耐烦,而小小的一团纸没能承受住他的怒火,迅速化作了一撮飞灰。

“七次。答案是七次。”赫洛看着他沮丧的样子,开口揭晓了谜底。“一张不超过自身站立所占范围大小的、标准材质的纸张,可以对折的最多次数是七次。”

“在尼希林远古诸神第一次回应生命的呼唤时,人们就知晓了这个道理。随着时间的流逝,文明的发展,智慧的进步,人们发现‘七’这个数字富有特别的意义——在古甘尼契文发明之时,这种文字就是用以与诸神沟通、祈祷、结契的。

“即使在后来,为了更方便地计数,人们发明并采用了十进制计数法。但‘7’依然是十以内最大的质数;由‘7’的除数而来的‘142857’乘以1到6的任意一个数,乘积依然是这六个数轮流出现,而当乘以7时会得到999999;最初的炼金术里,基础的矿物是7种;传心者们发现一个人最多通过6个人就可以认识双界里的任意一个人……

“因此,在神秘学里,‘7’即是属于神的数字。在古甘尼契文里,它代表了‘人所认知的神’——可以是尼希林远古诸神,可以是全能的主宰埃洛希姆,甚至可以是理术。”

赫洛说完,又引导着艾斯库尔看向那块石头上的人形,接着介绍道:

“而‘6’,即是属于‘人’的数字。它代表了‘神所庇佑的人’。在学术之城斯奇恩底亚一直有一个说法:宇宙的终极答案是42。很久以来,有的学者百思不得其解,有的学者把它当成一个用于调侃的笑话——而在神秘学中,它并不是一句空谈。

“7乘以6等于42。‘在神的指引下,人得以见识宇宙之完全’。这就是它的意义,也正是宇宙的终极答案。”

艾斯库尔被他的这番介绍弄得似懂非懂。

“所以,你还是没告诉我这块石头是什么?”艾斯库尔执拗地想要搞懂他能搞懂的事。

“是础石——或者更通俗地说,这玩意是地基。”赫洛神情严肃。“而且恐怕是斯奇恩底亚的地基。”

很显然,学术之城的骤然消失很可能并非是什么实验或者拙劣的玩笑。

他不禁开始回想起造就了艾斯库尔的那场奇怪的仪式。种种巧合表明,那支背后传授了拜龙者教团以未知的仪式的势力,已经渗透进了学术之城斯奇恩底亚。凑巧的是,被选中为祭品的是他这个异类,这才让他以双眼见证了这场骇人听闻的惊天阴谋。

可即使真的有一个正在发生的巨大危机,他一个除了能够复生以外,连一个基本的法术都没法使用、更没有足够强大的意志,而肉搏能力也不怎么样的学者又能做什么呢?

“也就是说,学术之城遭遇了危机。”艾斯库尔倒是看上去完全没有这样的担忧,反倒显得跃跃欲试,“而我们得解决它。找到它。”

“我们得去拯救学术之城!”这位学生越想越激动,大叫着一把拉住了沉思中的赫洛,把他拽得一个趔趄。

赫洛好不容易重新站稳,被他这番话惊得又差点向后仰倒在地。

“什么?我去拯救学术之城?唉……真的假的?”

他想把手从艾斯库尔那儿抽出来,但失败了。这位干劲十足的学生向他发出了灵魂质问:

“难道老师不想回家吗?”

“想。”赫洛不假思索地回答。“但是……”

“没有但是!”艾斯库尔打断了他的转折。“我很能打,而老师懂得很多。这不正是像冒险小说一样吗?”

天知道是哪位进了他肚子的信徒,生前沉迷于这样的故事。孩子们总是这样的,他们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实践自己的梦想的机会。

但赫洛·埃尔维森已经是个满脑子只想着他在学术之城的平静生活的大人了——即使他唯一的好友总是评价他时常还像个孩子一般幼稚。

“好吧,好吧。反正我现在也没事可做,也没地方可去。”赫洛应承道。他觉得这就是他身为大人的原因——在有可以利用的东西时学会妥协。

“但是眼下唯一没有封闭的通往幔层界的入口跟着学术之城一起消失了,所以我们得先从这儿出去,到壤层界去。”他很快就做好了计划,“过去斯奇恩底亚一直有派遣学者去指导壤层界的人类发展的慈善事业。我想一些学者可能留在了那儿,这是我们眼下唯一的线索了。”

是的。赫洛如此思索着。等找到了那些留在壤层界的同僚,他就要想办法用这个情报和身边的这位便宜学生赚得利益。虽然壤层界的条件必然比不上学术之城,但他一向是个适应力很强的人——至于学术之城去哪儿了,到时候就留给那些同僚们去操心吧。

“好耶!”艾斯库尔显然完全不知道身边的便宜老师已经在心里打起了另一副主意,他一路小跑着,从之前经过的山崖处将那个散了架的简陋木框拾了回来。“我们去拯救学术之城,拯救双界!”

赫洛最后回头望了一眼他曾经生活了二十多年、如今除去地上沉默的础石外什么也不剩下的地方。夜空中,源能潮汐的涨落还在继续,而阵阵呼啸的风漫卷着黄沙远去。斯奇恩底亚的旧址浩瀚依然,过去是建筑群与街道一望无际,而如今是风与沙飞扬无边。

他蓦地有种伤怀的感觉——这种感觉上一次出现,还是在那位将他带回学术之城的老学者去世的那个傍晚;他总觉得这一次过后,他恐怕再也没法回到这个地方了。

也许等他在壤层界安顿下来之后,他还是得去找一找幔层界的其他入口,至少他得再和希丝缇娜——他在这三十年的人生中的唯一一个好友见一面。

不远处,艾斯库尔又在大声呼唤他出发。赫洛一边应承着,一边又再凝望了半晌,试图把眼前的景象牢牢记在心里。

然后他转过身去,钻进了简陋的木车中,再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