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普洱茶乡的历史地理生态环境
一、普洱茶乡的历史民族渊源
普洱茶属云南大叶种,种植大叶种茶的思茅地区、西双版纳州思普区是“普洱茶乡”。两地州自古以来辖区就是连在一起的:商周时,称“彻里”地;唐代以前未设治,属西汉的哀牢地;汉晋时属永昌郡;唐南诏时属银生节度辖地;宋大理时属威楚府辖区;元代时属开南路、元江路、彻里军民总管府辖地;明代时属景东府、镇沅府、威远州、孟连长官司、元江府恭顺州、车里宣慰司辖地;清代时属普洱府、景东直隶厅、镇沅直隶厅、镇边直隶厅辖区。清代道光、光绪年间分别修纂的两部《普洱府志》中,两地州的历史、地理、社会、物产等均被记述在一起。民国时期两地州同属普洱道、殖边督办公署、行政督察专员公署管辖,泛称“思普区”。1949年以后统属普洱专区;1954年以后称思茅专区及其指导下的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区;1973年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区正式从思茅地区划出,分设为思茅地区、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
普洱茶,从最初的茶树驯化到后来的种植、采摘、加工、制作、成形、包装、定名、进贡、贸易及畅销海内外,包含着思茅地区、西双版纳州从古至今各族人民的辛勤劳动和创造。“普洱茶”的美名及原产地域名称,同归两地州茶乡共享。
当今两地州的行政区划界线是被人为划分的,古代普洱茶区域先民的生产生活,并无今日行政区划的界线。在保山高黎贡山海拔2210米的自然保护区内,有一株高达18.8米,基部干直径1.53米的千年野生古茶树;在德昂寨遗址山坡上,有一株高9米,基部围粗3.8米的人工栽培古茶树及其群落。今属临沧地区的缅宁县及双江县东部,民国三年(1914年)曾属普洱道管辖,以及地处澜沧江沿岸与思茅地区相邻的临沧地区的临沧、双江及凤庆等县均是产茶区。在凤庆县马街区华丰乡香竹箐,至今存活着一株千年栽培型古“茶树王”,树高9.3米,胸径1.6米。
思茅地区和西双版纳州,从古至今,民族同宗、茶树同源,是山水相连的同一个普洱茶文化区。谈及普洱茶史与茶树原产地,则不能以行政区划来分割茶叶产地区域的整体性,而是既要引述历史,也要博采当今,以实物资料阐述才较客观全面。澜沧邦崴千年过渡型古茶树生长的邦崴村及其周边地区,在进行思茅地区文物普查时发现过石斧、石矛、石环,文化类型与临近的双江忙糯新石器文化遗址出土的器型相同,都属云南忙怀类型。考古学家认为,忙怀文化“与古代百濮先民有较多的关系”。1993年,笔者提出澜沧邦崴过渡型古茶树是思普区布朗族先民濮人早期驯化试验时培育的茶树遗物“活化石”的观点,得到了国际学术界的赞同。1975年,在勐海县布朗山老曼峨附近山地上,群众挖出一柄磨光的石斧,也是布朗族先民濮人使用过新石器的证明。澜沧县芒景寨布朗族头人苏里亚家中至今留着一件祖传的新石器时代石斧,与邦崴周围发现的新石器同类型,均属古代濮人的生产工具。勐海南糯山有800年树龄的栽培型“茶树王”,是蒲满人(布朗族)种植的。在1000多年前的唐南诏时期,蒲满人就在南糯山种植茶树了,而现在南糯山种茶的哈尼族尼人,就是从思茅地区墨江县迁徙来的,已在此定居种茶56代了。以上事实说明,思茅地区、西双版纳州的布朗族、哈尼族是同源同宗的,在古代是生产生活在同一个产茶区域的,而最先种茶的就是布朗族先民濮人,保存至今的澜沧邦崴过渡型古茶树及澜沧、勐海栽培型古茶树等就是物证。
1000多年前言“茶出银生城界诸山”的唐代樊绰著《蛮书》卷四载:“扑子蛮,……开南、银生、永昌、寻传四处皆有。”这里所说的“开南、银生”即唐南诏时的银生节度,在今思茅地区景东县。《景东彝族自治县志》所载云南大学原副校长、历史学家林超民教授于1992年4月写给景东县志办公室的文章《银生与开南》中写道:“唐代银生节度(亦称开南节度)的辖境约为今思茅地区、西双版纳州、越南莱州、老挝丰沙里一带,泰国景迈、缅甸景栋诸地。”“据史料记载,银生节度下辖的城镇如下:银生城(在今景东)、开南城(今景东文井)、威远城(今景谷)、奉逸城(今普洱)、利润城(今勐腊易武)、茫乃道(今允景洪)、柳追河城(今镇沅)、朴赕(今南涧公郎)、通镫川(今墨江)、河普川(今江城)、羌浪川(今越南莱州)、邛鹅州(今澜沧)、送江川(今临沧)、林记川(今缅甸景栋)、大银孔(今泰国景迈)。”[1]云南民族历史学家马曜教授主编的《云南各族古代史略》第228页载:“银生节度”,“今地思茅地区、西双版纳州”;“银生府,重要城镇银生城”,“今地景东县城”。这些论述使人们对“银生城界”及其辖地一目了然。
关于古代的“扑子蛮”民族,我国著名历史学家方国瑜教授曾考证:“蒲蛮,一名扑子蛮”,“在景东、景谷、普洱、思茅、西双版纳、澜沧、耿马、临沧、镇康、云县、保山诸处居民,都有蒲蛮族,自称‘布朗’,以往记录濮、扑、蒲,都是布的异写,又布朗族与佤族(自称布饶、布幸)、崩龙族(自称布雷,今德昂族),语言同一属系,族属亦相关,古濮人分别名号甚多,当包括今布朗、阿佤、崩龙(德昂)诸族之先民”。
《云南各族古代史略》一书中载:“布朗族和崩龙族(今德昂族)(历史上)统称扑子蛮,善种木棉和茶树。”据澜沧县的布朗族人说,是布朗族最先称茶为“腊”的。此名是由他们的种茶始祖叭岩冷取的,后来为傣族、基诺族所借用,亦称茶为“腊”。
普洱在古代是濮人居住的地方,普洱县(今宁洱县,后同)的名称,是由唐代的“步日睑”演变的,宋元时期称“步日部”,均是“普洱县”的古名异写。其实,“步日”“普洱”均是佤语“蒲(濮)人兄弟”之意。经佤族学者魏德明(尼嘎)先生调查证实,无论是“步日”还是“普洱”,都与濮(蒲)人有关,佤族布饶人称布朗族为“布耳”,有的方言为“布日”。在佤语中,“布”与“普”相同,都是“人”的意思,故地名“步日”和“普洱”均是因后来的普洱人得名,而“布耳”人便是当今布朗族和佤族的先民濮人。对此,笔者亦做过调查考证。这样就得出结论:先有“普洱”人(濮人),后有“普洱”地名,再有普洱人(濮人)种的“普洱”茶,所以“普洱”是古代种茶民族“濮人兄弟”居住的故乡。
普洱茶的加工工艺,是在明代才出现的。洪武初年,明太祖征调大批内地军士戍边,同时让中原、江南的大批民户到边地实行农垦,并分为军屯、民屯、商屯3种。这些移民带来内地的先进文化、生产技术,其中包括制作蒸青、炒青、晒青团茶和散茶的工艺及精湛的名茶加工方法。由此,普洱茶“蒸而成团”被第一次记载在明代万历年间谢肇淛著的《滇略》中。数百年前,普洱府辖地所产的茶被运到普洱府所在地进行加工、贸易、集散、运销,从而得其通用商品名“普洱茶”,并被沿用至今。所谓“普洱茶”并非某种茶叶的品名,实为云南大叶种晒青茶及其制成品的通称。
中国科学院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茶叶专家张顺高先生在《普洱茶和普洱茶文化》中说道:“20世纪70年代后,西双版纳单独设治,思茅地区减少为现在的10县市。无疑,不论是步日睑、步日部、普日思么甸、普洱府、普洱道、普洱行政公署,还是思茅专署,任何历史时期,只要是普洱管辖的地方,它们所产的茶叶,只要它们乐意,都可沿用普洱茶的名称,继续称为普洱茶。因为这个茶名最先是一个地名,后来是一个行政区划名,是一个通用商品名,是历史形成的历史产物,历史是无法改变的。”这个论述是公正的。
西双版纳州“勐腊”这一地名出自傣语,“勐”是地方,“腊”是茶,“勐腊”即产茶的地方之意。思茅的另一个地名为“勐拉”。《思茅县志》载:“勐拉”为傣语,“勐”为地方,“拉”是“腊”的转音,意为腊人居住的地方。布朗族是思茅县(民国后至2007年4月的称谓)的土著民族,“腊人”即茶人。笔者认为,傣族把思茅称为“勐拉”,有种茶的布朗“腊人”和加工销售茶叶的汉族“腊人”居住的地方双重含义,思茅的别称“茶都”有其历史由来。历史所称的普洱“六大茶山”包括攸乐、革登、倚邦、莽枝、蛮砖、漫撒,原在普洱府属思茅厅界内,现已属西双版纳州。攸乐山归属景洪市,其他五山在勐腊县。行政区划虽变化了,但并不影响整个普洱茶发展历史的传承性和民族地理固有的环境状况。笔者打破行政区划论述普洱茶文化,必然要把两地放到一起,否则就会有失偏颇。史志记载中除“六大茶山”外,漏载了勐海南糯茶山、澜沧景迈茶山、景谷茶山、景东茶山等,以及后来发现的多处古茶树。这并不奇怪,因为在古代这些还无人知晓,所以未被记述。然而这些古茶山、古茶树并不因为没有史志记载就不存在,当代专家学者能发现它们、研究它们、记述它们,正好弥补了史志的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