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莎莉·史密斯的这一天已经够忙的了。匆匆吃过早饭，在完成了父母规定的，为自己和十五岁弟弟罗伯特进行的短暂而虔诚的祈祷后，她冲向学校，参加这个周日将要举行的列克星敦高中1985届毕业典礼的排练。毕业典礼将在南卡罗来纳州大学的卡罗来纳体育馆里举行。她和安迪·奥恩被选中演唱国歌《星条旗永不落》，因此要同合唱老师布洛克夫人一起排练。等到她跨出学校大门，这一天里剩下的时间也是相当紧迫，还得为毕业旅行做准备——下周他们将会乘游轮去巴哈马群岛。

莎莉喜欢唱歌，是列克星敦高中爵士乐队的独唱歌手，也是合唱团成员，还是舞台合唱团(1)的歌手和舞者。高中二年级和三年级里，她获得了州级的合唱荣誉表彰，在毕业年级则入选了州长艺术学院，这还是在兼顾了三年学生会工作之外达成的。她已经面试了一份暑假的唱跳表演工作，地点在州界以北，北卡罗来纳州夏洛特县西南的卡罗兹游乐园。也是在这里，莎莉那位和她长得很像的姐姐唐恩已经在表演了。尽管卡罗兹很少招收高中生，莎莉依然赢得了一个职位，她盼望着这个夏天都能和唐恩一起表演。唐恩当时和两个室友住在夏洛特县的一处公寓里。和唐恩一样，她们也在南卡罗来纳州哥伦比亚市的哥伦比亚学院主修声乐和钢琴。史密斯家这两个美貌惊人的蓝眼金发姑娘惯常在她们所属的列克星敦浸会教堂表演独唱和对唱，已经被称为“史密斯姐妹”的两人也接到了来自该地区其他教堂数不胜数的表演邀请。罗伯特没投篮的时候，莎莉喜欢在自家车库前的篮球场上练舞，有时候她会把爸妈叫出来当观众。

但莎莉关于这个夏天的梦想破碎了。她已经花了好几个周末在卡罗兹学习乡村市集上要表演的歌舞。可仅仅排练了几次，她嗓子就哑了，没法表演。妈妈和爸爸带她看了咽喉专家，后者给他们带来了坏消息：莎莉的声带上长了结节。她得让嗓子彻底休息两周，之后六周也不能唱歌。莎莉因这个夏天没法在卡罗兹工作而心碎不已。唯一的安慰是她会在秋天的时候，升入哥伦比亚学院，同唐恩会合。

当天早上十点左右，莎莉从学校给妈妈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会在离开学校时再打通电话，这样她们可以在银行碰头，为自己的出游申领旅行支票。她在十一点左右又打了一次，说自己还没准备好出发，但很快会再打过来。父母要求她和罗伯特频繁来电，好知道他们人在哪儿，这是一条她不会反对的规定，因为莎莉喜欢聊天。年鉴里针对毕业生的评比中，莎莉被选为“最风趣的同学”。她同时还当选了“最有才的同学”，但一个人没法拥有两个头衔，所以她把后一个头衔让给了另一个姑娘，后者为这个荣誉激动不已。

还要做好多事儿才能准备好。

大约在上午十一点半，莎莉再次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诉妈妈可以在半小时后到列克星敦镇广场购物中心的南卡罗来纳国家银行分行同自己碰头。莎莉让妈妈帮自己带上泳衣和浴巾，这样在去过银行之后，就能马上到几英里外的穆雷湖，参加朋友丹娜家里举行的泳池派对。她可以在到了朋友家后，直接换下自己宽松的白色短裤和黑白条纹套头衫。

在银行里，莎莉遇到了自己的男朋友理查德·劳森和好友布伦达·布泽。她很开心自己身边有三个如此亲近的人。在拿到旅行支票后，莎莉和布伦达同理查德朝着派对去了，把她们的汽车留在了购物中心的停车场上。

当天下午约二点半，莎莉从丹娜家打来了电话，说自己要回家了。在两件式泳装外面套上T恤和短裤后，她和布伦达、理查德一起离开了派对。约十五分钟后，三人组回到了购物中心。布伦达和莎莉在这里取上了各自的车。布伦达说了再见，莎莉和理查德两人在后者的车里又坐了一会儿。随后莎莉进了自己那辆小小的蓝色雪佛兰掀背款汽车里，出发回家了。理查德一直开车跟着她，直到她转上一号高速，朝着雷德班克去了。

史密斯一家住在乡下的自建房里。房子坐落在普拉特斯普林斯路边一块二十英亩的地块上，离列克星敦约十英里。屋子建在远离大路的一处高地上，在七百五十英尺长的车道尽头，因此保有相当的隐私。家里的女孩儿们并不因为从之前的家搬来此处而感到激动。此前她们住在哥伦比亚市舒适的厄默社区一条独头路上，那时她们的朋友住在附近，学校就在一英里外。但她们的爸爸是在乡下长大的，他认为那里才是养育孩子最好的地方。他们的新家有足够的空间建泳池，唐恩和莎莉还能养马，虽然等到唐恩上大学后，莎莉和罗伯特已经对骑着一辆小摩托在场地上巡游更感兴趣了，马也卖掉了。这俩孩子有时候一次会骑上好几个小时，为谁能骑更长的时间而嬉戏争吵。哪怕有着柔美的女性特质，也是个坐拥天使嗓音的金发美人儿，但莎莉不像唐恩——姐姐常被戏称是个老好人——她有着挺假小子的一面。

三点二十五分左右，莎莉开上了自家的车道，把雪佛兰停下来，查看柱子上木制邮箱里的信件——她回家的时候总会这么做。因为邮箱离车子也就几步远，她于是留汽车引擎打着火，也没费心要穿上那双黑色的塑料凉鞋。

当天是1985年5月31日，星期五。

莎莉来电说自己要从丹娜家派对上离开时，鲍勃·史密斯和希尔达·史密斯已经在后院泳池边上躺了一阵了。之后不久他们回到了屋里，鲍勃要为之前安排的高尔夫做准备。鲍勃是一名曾在高速公路部门工作的工程师，如今在为一家名叫达科电子的公司销售电子计分板和标志，经常居家办公。他也志愿在监狱和男孩矫正学校里布道。唐恩和莎莉经常陪他去表演唱歌。希尔达则是一名兼职的公立学校代课教师。

希尔达望向窗外，看见莎莉的蓝色雪佛兰停在车道头上。车子几分钟都没有动，希尔达想莎莉一定是收到了唐恩的信，停下来在读。莎莉喜欢收到唐恩的信，希尔达都有点担心莎莉是在依靠姐姐唐恩撑着过日子了，毕竟她去卡罗兹唱歌跳舞的夏日计划被声带的问题给毁了。希尔达和鲍勃是虔诚的信徒，一直试着以对上帝同样的敬意和信仰来养大自家的三个孩子。因这个夏天没法和唐恩待在一起分享舞台，莎莉非常伤心，这让希尔达有时候会质疑为什么上帝要给自己的小女儿带来如此巨大的失望。

五分钟后，前门还没有随着活泼的莎莉冲进来而洞开，鲍勃从他办公室窗户看了出去，发现她的车还停在路口。有点奇怪。希尔达告诉他说莎莉也许还坐在车里读唐恩的信，但鲍勃认为一定是出事儿了。莎莉身患一种罕见病症，名叫“尿崩症”（diabetes insipidus），也被叫做“水糖尿病”，会导致患者持续干渴以及频繁小便，所以患者几乎一直都会面临威胁生命的脱水危险。这种病无药可医，但莎莉服用着能替代抗利尿激素的药物，利用这种她身体无法分泌的荷尔蒙调节着体内的液体平衡。还小的时候，她不得不每隔一天就使用巨大的针头来进行痛苦的注射。后来，谢天谢地，一种鼻腔喷雾被发明出来了，替代了注射。莎莉的包里总备着一罐喷雾，还有一罐则存在家里的冰箱。要是由于某种原因，莎莉没有带药，她就会晕过去，逐渐陷入昏迷。无论是什么原因让她此刻还没有顺着车道开下来，鲍勃都担心不已。

他迅速抓起车钥匙，去到车库，进到自己的车里，开上了那条长长的土车道。

他几秒钟后就到了路口。莎莉汽车驾驶座一侧的车门开着，引擎还打着火。打开的邮箱下，信件散落了一地。但他没看到莎莉。他喊了她的名字，但没人回应。他看向开着的车门里。希尔达带给莎莉的浴巾铺在驾驶座上，莎莉的手袋放在副驾上，鞋子在地上。鲍勃拉开手袋，在里面摸索。莎莉的钱包和药都在。

在土路上，赤脚留下的脚印从车边延伸到了邮箱。但不祥的是，没有回来的脚印。

(1)stage choir，包含合唱和舞蹈等表演形式的舞台表演。——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