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陷落的城市
嘿，你看，南方可真好！天空是那么的蓝，我们北边的人(1)可享受不到。他们吹着地中海和煦的微风，看着鲜花盛开。月桂树林立在岸边，甜橙和柠檬树在阳光充沛的果园中闪耀。是呀，意大利可真美好！
你们看，在阳光明媚的美好春日里，有位农夫正在犁田。他拿着锃亮的铁犁在冒着热气的田地里劳作。刚刚下过一场雨，热乎乎的，土地也变得松软。这位农夫时不时地拿出他的陶制烟斗，心满意足地吸两口。不远处有一座锥形山，就像一个倒放的巨型德国奶油圆蛋糕(2)，人们管这座山叫“维苏威(3)”，以前还叫它“苏马山”。这个农夫做的事，这座山也能做！什么意思？你没见山峰顶部有一缕烟柱吗？没错，这是一座活火山，是一言不合就喷火的火山“小年轻”！稍微受点刺激，它就会突然喷发！伴随着电闪雷鸣，耀眼的岩浆从山中涌出，随之而来的滚烫的火山灰布满天空，熊熊燃烧的石头发出嘶嘶嘶的声音，岩浆所到之处无一幸免。湛蓝的天空会消失，月桂树会被烧毁，甜橙和柠檬树也会被淹没在炙热的岩浆中。天哪，那个意大利南部的美丽土地就再也不见了！
此刻，山上虽然在冒烟，但却平静得很，而这位农夫也对此见怪不怪，漫不经心地继续抽着他的烟。突然，他的铁犁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大概是块石头吧，他想。他弯下腰，想清理障碍，当他把这东西从土地里扒拉出来放到眼前时，才发现它好像是一个非常漂亮的铜壶，金属质地，装饰精美。刮去覆盖在壶上的泥灰外壳，古朴的气息扑面而来，一看就不是现代人制造出来的。
农夫高兴得像当上国王一样。这可真是田地里的意外之喜！他把这壶看了又看，简直爱不释手。最后，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到一边，打算带回家去。把这么精美的东西放到柜子里，妻子看到一定会很开心的。
农夫继续犁地。转眼到了中午，正当他想结束工作的时候，铁犁又被卡住了！嘿，不是吧，我今天莫不是好运爆棚了！他拿着铁犁继续挖，挖呀挖，终于把东西给挖出来了。是什么呢？原来是一盏巨大的金属烛台，有五条吊臂还有狮子底座，大概有一米长，重得很，根本抬不动！
这位农夫可是脑袋瓜很灵活的人。他摘下草帽挂到脖子上，开始思考。“这里能挖出这个东西来，那一定会有更多的东西在下面埋着。”他自言自语道。于是，他不顾汗流浃背，继续挖呀挖，挖到了一层火山灰，大概是好几百年前火山喷发后留下的吧。他还挖到了一面精致的手持镜子。他再往下挖，铁犁碰到了类似墙砖的东西，就再也挖不动了。“这下面应该有房子吧，否则怎么有这个东西？”他又自言自语地分析起来。
先不管了，农夫把挖到的铜壶、烛台和镜子装上小车，心满意足地回家去。对于一个生活在火山脚下的小农民来说，今天这样的日子绝对是幸运日啦！
对于农夫的妻子来说，这可是个大大的惊喜！当她看到这些精美的东西，她很得意，迫不及待地把它们收进了家中最好的房间。可是，这几件东西实在是太过精美，与农夫家里摇摇欲坠的破桌子，麦秸铺的旧椅子的摆设格格不入。
接连两天，农夫又去那片田地里挖宝，却一无所获。晚上，他坐在家门前，一边抽着烟，一边修补鞍具。这时，乡间小路上突然尘土飞扬，一辆马车由两匹漂亮的大马领着，朝他奔来。
马车上坐着的一看就是个大人物。农夫看到后立刻向他打招呼，而他也友好地向农夫回礼，并叫停了马车。
“我能在您这儿讨口酒喝吗？好心人？”贵客问道。
“当然，当然可以！”农夫回答道。
于是，这位贵客下了马车，走进农夫的家。他拿起一小杯酒，一边喝一边环顾四周，突然，他一脸震惊，眼睛定格在了铜壶、烛台和镜子上。随后他的眼神来来回回，仔细端详起这三件东西来。
“这位朋友，”终于，他忍不住开口问农夫，“您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啊？这些可都是有年头的好东西啊。不说几千年，起码也得是有几百年历史的艺术品了。这几件古董起码值一桶银币呢！它们怎么会出现在您家呢？”
秘密一旦说出去，只会一传十十传百。农夫一开始并不想把他的秘密说出来，可是，当他得知这位大人物是政府里的官员时，也只好说了实话，告诉他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位大人物点了点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告诉农夫，自己还会再来的，并让他好好保管这几件宝物，因为它们可值钱了。随后，他就离开了。
三天后，两辆马车来到农夫家门前。之前的大人物果然又回来了，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六位衣着华丽、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绅士。所有人都围着三件宝物仔细查看。随后，他们出发去田地，并指挥农夫和其他几个手下，带上铁锹等工具跟上。
在那里，他们挖呀挖，一直挖到晚上。在厚达几米深的火山灰之下，到处都是类似墙砖的东西，也有部分屋顶和柱子，还挖出了几件小型艺术品。最后，在傍晚时分，他们甚至挖出了一具人体骨架。
到了这时，来的几位学识渊博的专家已经知道，在这片田地之下，埋着一座古城——一座在几百年前被掩埋的古城。因为火山爆发产生的漫天飞石和火山灰将这座不幸的古城埋葬于此。
“朋友，”这些专家对农夫说，“因为您的伟大发现，您将得到丰厚的回报，您可以拿着这些钱买漂亮的房子，买新的田地，也许还能买个葡萄园。但是，从这片田地里挖出的宝藏，您得无偿上交。要知道，您开垦的这片田地下埋藏的可是古城。我们从古老的文献中了解到，在这片地区被维苏威火山掩埋的城市有两个，分别叫做赫库兰尼姆(4)和庞贝(5)。您是第一个发现古城线索的人，而现在，我们将继续挖掘，让这几座古城重见天日。”
正如那几位专家所言，农夫得到了丰厚的报酬。他搬到了这片土地的后方，家里也日渐富裕起来。在他原来的田地上，再也不见往日的宁静，一片忙忙碌碌的景象。成百上千的工人来了，他们日复一日地挖呀铲呀刨呀，连天累月地辛苦工作。渐渐地，覆盖在古城上方的火山灰被清除，古城的面貌也展现在世人眼前。
是的，这简直是个奇迹！经过那么漫长的岁月之后，人们可以再次漫步在庞贝和赫库兰尼姆的街道上，可以走进一千七百多年前被埋入地下的房子里。背景中那座古老的火山，如今依然冒着缕缕轻烟，俯视着脚下的一切，它也一定会感慨吧！突然之间，它曾带来的灾难被暴露在世人面前，无所遁形。而月亮苍白着脸，将惨淡的月光洒向街道，在重见天日的古城里，这些道路贫瘠而又荒凉。可是，在一千七百多年前，这里可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人们穿着白色长袍愉悦地穿行于街道之间，孩子们玩耍的声音、不知哪里传来的动人歌声飘过大街小巷，强壮的男人驾驶着两轮马车咔哒咔哒地驶过车道。而现在，这座城市死气沉沉。幸好，它又苏醒了，在经历了被埋藏在火山灰底下的漫长时光，古老的月亮终于又可以将它的光送达乌瓦白墙之上。
人们走在这座古城中，想象着他们的祖先曾经在这里如何工作、生活，想象着他们曾经经历过怎样的苦难，就会觉得眼前的一切怎么看都看不够。
眼前的一切是这么清晰，仿佛就发生在昨天！道路笔直又干净，时不时看到几座美丽的庙宇，还有圆形的马戏团剧院、罗马柱大门、石砌的澡堂、花园和塔楼。屋子里的墙上挂着精美的画作，桌子长凳，烛台镜子，刀叉瓶罐一应俱全，床和柜子也整整齐齐。你看，在房子外墙上，还能看到各种公告，甚至还有调皮的孩子们留下的涂鸦。商店、酒馆、药房和面包房也等着你的光临。
所有的这些，你们在今天都可以看到。你们如果去意大利旅游，如果去冒着烟的维苏威火山地区，就可以看到那些曾经被长埋于地下的城市，你们可以在这些古城的街道中穿行，看看两千多年前的艺术家们留在墙上的画作。
可是当年，当工人们终于挖开沉积的火山灰，揭开这些古城的神秘面纱，走进尘封已久的房子里时，他们看到的却是被火山灰活埋的人间惨剧。人们看到骨架堆叠在一起，有的是勇敢的妈妈尽力把孩子护在身下的模样，有的是因为门被石头堵住无法打开，绝望地蜷缩在门边的样子，还有的是人们终于艰难地凿墙而出，却被漫天的石头雨砸死在路上的惨状。
唉，这真是一幅幅令人悲伤的画面，一想到这些可怜人，原本享受着平静又幸福的生活，却被突如其来的火山爆发而毁灭，肯定会有很多人忍不住为他们伤心哭泣。
如果你们来到了这片美丽的国土，来到意大利，别忘记去看看，恐怖之城：赫库兰尼姆和庞贝！
你们看，我们渺小的人类在地球上蹦跶，就像那些微不可见的细菌在一个苹果表面生活一样。人类在地球上建造房屋和城市，他们播种粮食，种植树木，忙碌于各种生意事物。苹果的表皮就那么薄薄的一层，里面就是果肉了。地球的外壳也是如此，薄薄的一层，下面就是岩浆和火焰。当小小的人类漫步在地球表面时，根本想不到他脚下正是一个烈焰喷涌的恐怖地狱。他们可能以为，脚下的沙石是牢牢地固定在一起的，构成了厚厚的地壳。但其实地球表面有许许多多的小裂缝和小破洞，海水会时不时地流入其中。这些水穿过各种神秘通道，渗入岩石，不知何时，就与藏在地下的岩浆烈焰相遇了。水火不相容，它们的相遇终会让岩浆烈焰像恶魔般挣脱束缚，水流入岩浆，那场面就像成千上万个滋滋冒泡的蒸汽锅炉，咆哮着冲破地壳的阻碍，如同几百万颗手榴弹爆炸一样。接下去，地壳破裂，内部熊熊燃烧的火焰喷发而出，喷得沙石泥土四散，火山苏醒了。炽热的岩浆就像滚烫的粥，从洞中喷射而出，伴随而来的还有滚烫的火山灰和石头雨，将这个地狱之眼的周边越堆越高，就这样，像大炮一样持续发射好多天之后，周围的一切都被摧毁了。人类除了害怕毫无办法！大地的表面被狠狠撕裂，炙热的岩浆滚滚而来，而他们能做的只是惊慌失措地逃离这个可怕之地。
那是公元79年的8月23日，晴空万里，碧海映照着蓝天，花园时不时飘来阵阵甜美的花香。赫库兰尼姆和庞贝城里，白色房屋沐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背景中矗立着的火山被绿意盎然的葡萄园包围着。
人们有的愉悦地穿梭在大街小巷，有的坐在家门前做手工，孩子们在拱门石柱间嬉戏玩闹。傍晚，日落时分，在马戏剧院里将会有一场马车比赛，女人们此时正忙着在家里梳妆打扮。
当太阳落向大海时，山上突然升起了一团黑烟，此时的街道已经渐渐安静下来，人们似乎听到了地下传来的沉闷的咆哮声。但是，没有人把这情景当一回事。因为几百年来，这座火山一直都是太太平平的，人们几乎已经遗忘，作为一座活火山，它也会像豹子一样窥伺时机发动突然袭击。人们继续无忧无虑地忙着盛装打扮，却没人抬头看看山上的黑烟已经越来越浓，侧耳听听地底下的咆哮声已经越来越响，直到脚下的地面开始轻轻颤抖，才有人将目光转向那座火山，瞬间心头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
那个夜晚悄悄地过去了，可是第二天早晨，初升的太阳是血红色的，地底下的轰隆声更是响得诡异。往火山的方向看去，山顶上方盘旋着的黑云非常奇怪，它像一棵树一样高高耸起，顶端又像树冠一样伸展开来。只见黑云越聚越多，越来越浓，渐渐地遮住了阳光，把白天变得如同黑夜一般昏暗。当黑云聚拢到极点，厚厚的火山灰从顶部倾泻而下。随之而来的还有山间传来的轰隆雷声和瞬间照亮黑夜的耀眼闪电。远处的海边还沐浴在晴朗的阳光之下，那里的人们也被眼前可怕的一幕惊呆了，他们只能为住在山脚下的人们祈祷。
到了中午时分，一条炙热的火蛇从火山口盘旋而出，带着满身的岩浆爬过山下的葡萄园，所到之处，万物化为灰烬，家园变成废墟。赫库兰尼姆和庞贝城里的居民惊恐万分，在街上仓皇奔走，急匆匆地收拾行李想要逃出城去，逃到外面的平原地带去。但是，这只是开始，紧接着火山又带来了新的灾难！伴随着火山喷发，从火山口喷出无数燃烧着的石块，形成了火石雨，一小时接着一小时，一天接着一天，足足下了好几天！石头雨就这样毫不留情地砸向成千上万正在逃亡的人，此时的大街小巷、田野乡间，全是男女老幼在昏暗的白天艰难前行的身影！面对这灭顶之灾，所有人都忙着逃命。可是，他们有的被火山灰覆盖，有的被石头雨砸中，又有的被高空的闪电亮瞎了眼。天空仍然电闪雷鸣，而地面四分五裂，有毒的硫磺蒸气从地底不断冒出，而火山岩浆就像火蛇从山上蜿蜒而下，不断向周边的平原延伸。这个时候，每个人都自顾不暇，大家哪还管什么朋友不朋友的，都尖叫着四散奔逃。
有船只从海上来，想要帮助救援，但是天上的石头雨逼得水手们根本无法靠岸，少数几个好不容易上岸的，也被硫磺毒气逼得败下阵来。
在这不幸的城市里，还有很多居民选择留在屋中。他们害怕死在石头雨中，于是躲藏在家中，却不得不面对弥漫在空气中的浓密烟尘。他们艰难地等待着灾难过去的时刻，却不曾想，这次可怕的火山喷发足足肆虐了三天三夜。烟尘越来越大，石头越堆越多。房子全被埋在了烟尘和石头雨中，而房子里的人们也活生生地被炽热的火山灰吞噬，消逝于人间。
相比之下，远处那些生活在地势更高一点的人们可幸运多了，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赫库兰尼姆和庞贝两座城市的灭亡。
到了第四天，天上终于重现了一丝蓝色，而地下的翻滚也终于平息，阳光努力穿透仍然灰烬弥漫的空气，照向大地。胆子大一点的人终于敢靠近这片恐怖的地方了。但是，他们却再也看不到这片土地曾经拥有的痕迹了。滚烫的火山灰堆到了膝盖那么高，而赫库兰尼姆和庞贝这两座城市已经消失于地表，沉入了灰烬的海洋。透过弥漫的烟尘，人们看到不远处的火山矗立在那，仿佛一个阴郁的巨人，虎视眈眈地盯着这片土地。
前来的人们茫然若失，带着无尽的悲伤，不得不离开这片火山灰海。谁能想到，就在几天前，这里还有两座繁华热闹的城市呢！
(1)意大利在德国以南，所以文中的德国人自称是北边的人。
(2)德国的一种蛋糕，用中空螺纹形的模子做成皇冠的形状。
(3)维苏威火山，也被称为苏马山，位于意大利南部，是世界上著名的火山之一。
(4)赫库兰尼姆是意大利古城，公元79年，维苏威火山爆发导致这座城市被毁。
(5)庞贝是古罗马城市之一，始建于公元前6世纪，公元79年毁于维苏威火山大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