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呕血
二庄主这枚白子一下，登时吃掉了萧峰十三枚黑子。棋盘东面的局势为之一活。
秃笔翁于围棋一道，虽只似懂非懂，但也能明显看出，黑白子这一着如同石破天惊，瞬间逆转了整个局面。
黑白子一子落下，好像抽干了全身的精力，脸色苍白如纸，眼中却泛起一阵病态的狂热。
他颤抖着抬起头，看向萧峰，要看他如何应对。
哪知萧峰的脸色却仍平静如水，对黑白子这一招“妙手”，似乎完全不意外。
黑白子心中没来由感到一阵惊慌，只见萧峰随手抓起一枚黑子，在棋盘上一放。
这一着看似平平无奇，整副棋盘的局面，依旧是白子占优。
但黑白子却隐隐发觉，自己盘中那条“大龙”，像是被套上了一根无形的绳索。
这“绳索”虽不能彻底抑制黑白子的棋路，却使他辗转腾挪的余地，大大减少。
黑白子强抑住内心的不安，仔细观察盘中的局势，冥思苦想，又下了一子，吃掉萧峰三枚黑子。
萧峰再下一枚黑棋，这一子更加匪夷所思，非但没对白棋围追堵截，反而落在了毫不相干的西南角。
秃笔翁和丹青生对视一眼，都感到匪夷所思。
如此行棋，简直与自杀无异。
这珍珑棋局看似繁琐难解，难道竟是中看不中用，破解起来如此容易？
黑白子见萧峰下了这一手，两条细长的眉毛却紧紧锁起。
他想的棋步远比三弟和四弟更远。
萧峰下的这枚黑子，看似与棋局毫不相干，其实却封住了他十三步之后，白色大龙的去路。
黑白子脑袋飞快运转，不得不强行改变棋路的走势，往北边下了一子，顺带收走了萧峰五枚黑棋。
如此双方各下十手，棋盘上已是白多黑少。
棋局东、南以及东北角的白色棋子几乎连成一片，如同一条张牙舞爪的白龙，在棋盘中纵横驰骋。
萧峰所执的黑棋，却东一堆，西一簇，毫无章法，散布在白龙周围。
眼见场上局势是白棋大优，黑白子的两条眉毛却越皱越深。
他早已看出，萧峰下的每一步棋，看似与棋局无关紧要，其实却是深谋远虑，在白龙发展壮大的必经之路上，布下了重重枷锁和陷阱。
明面上看，他的白色大龙足有棋局三分之一的地盘，所向披靡，势不可挡。
黑白子却知道，这大龙所有的去路都已被彻底堵死，再也无法扩张分毫。
正所谓物极必反，盛极反衰。
白色大龙既然已经发展到尽头，接下来便只有衰败一途。
果然萧峰下了一枚黑子后，大龙的尾巴顿时被咬掉了一小块。
黑白子脸色微变，急忙下一子补救。
萧峰却又在大龙中部下了一枚黑棋，如同一柄黑色剪刀，将白龙从中剪成了两截。
黑白子焦头烂额，一时不知该继续补救龙尾，还是固守更加重要的龙腰。
秃笔翁和丹青生这时均已看明白，萧峰现在下的每一步，都与之前下的黑子形成了某种联动。
那些之前看起来的“俗手”、“庸手”，现在看来，都成了精绝无比的“妙手”。
转眼之间，二庄主一片大好的局面，竟是狼烟四起，让他顾得了东，顾不了西。
萧峰连下五子，逼得黑白子四处救火，急得焦头烂额。
原本纵横棋盘的一条大龙，如今已是千疮百孔。
随着萧峰最后一子落下，整条大龙，竟是被蚕食得七七八八，白子十不存一。
便是再不懂围棋之人，也能看出，黑白子此番已然惨败。
萧峰一粒粒捡起吃掉的白子，扔进棋盒。
黑白子听着棋子碰撞的清脆声音，忽然长叹一声，投子认输，苦笑道：
“珍珑……珍珑棋局，在下第一着棋便已输了！”
萧峰投子的手一顿：“承让了。”
这一轮比试，又是萧峰大胜。
黑白子此刻的心神，绝大部分已被那珍珑棋局所占据。
他目光死死盯着棋盘，双手不停捡子、落子、移子，眨眼之间，将棋局恢复成了本来的模样。
黑白子脑海中不断推演计算，短短一刻钟内，连换了七八种破局的方法，却无一种能够奏效。
在推演中，最久的一次，再也第三十一手后，被黑棋一口气荡平了全局。
黑白子精于棋道，本是心思敏捷之辈。
但这珍珑棋局实在太过玄奥复杂，他越看脑袋越是混乱。
到最后，整张棋盘仿佛旋转起来，化作一个巨大的黑白两色的漩涡，将他的心神吞噬而去。
黑白子脸色瞬间胀得通红，喉咙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秃笔翁和丹青生急忙过来扶住，黑白子却知，自己只是一时用脑过度而已，挥了挥手，以示无碍。
黑白子深吸一口气，红润的脸庞渐渐恢复成青白之色，朝萧峰一拱手，说道：
“阁下这副珍珑棋局，玄奥精微，实乃在下生平所见残局之最。在下不自量力，竟敢挑战破局，当真贻笑大方。”
萧峰微微一笑：“二庄主的破法，也已十分难得。”
他当年听段誉和虚竹探讨珍珑棋局时，知道这副棋的破解之法不下百种。
黑白子所尝试的破法，当可在这些破法中排在中等偏上。
只因他内心勘不破贪欲这一关，一心想要多吃黑子，这才致使自己的大龙落入了重重陷阱之中。
黑白子忍不住问道：“然则这副珍珑棋局，究竟如何破解，才是正途，还请阁下不吝赐教！”
黑白子是江湖中成名已久的大英雄，自从授业恩师入世之后，这“赐教”二字，还是二十年来，第一次从他嘴里说出。
萧峰缓缓摇了摇头，向问天哈哈一笑，说道：
“二庄主，这副珍珑棋局的破解之法，便在棋谱之中，只需贵庄打赌赢过林兄弟。我等立即将棋谱双手奉上。”
三位庄主对视一眼，神色尴尬。
他三人与萧峰比剑、斗酒、对弈，一败再败，三场尽输，梅庄的脸，几乎都快被丢尽了。
秃笔翁对那率意帖念念不忘，轻轻拉了拉黑白子的衣袖，低声道：“二哥，是否请大哥出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