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现学
黄钟公端坐在木凳上，左手连弹，将四十五年精修的内力附着在琴弦，化作无形的音波剑气，源源不断朝萧峰刺去。
萧峰斜倚墙壁，单手按住洞箫，口唇微动，同样催动音波还击。
这一番比试，虽然视而不见，但比起真刀真枪的搏斗，却更加惊险刺激。
黄钟公琴艺天下无双，此刻弹奏的是一首源自唐朝皇家乐曲的《将军令》。
他左手轻拂琴弦，突然间疾弹三下，声音强劲低沉，就如两军对垒之际，擂鼓三通。节奏由慢而快，阵阵频催。
三道无形剑气自琴弦中飞出，直射萧峰胸膛。
萧峰目光一凝，嘴唇吐气之声猛然加大，一股雄浑无比的音波，仿佛气浪般朝三道无形剑气席卷而去。
黄钟公武功既高，又精擅弹琴。一次抚琴时，突然福灵心至，将内力附着在琴音上，压缩成无形剑气。
这剑气随音而发，有声无形，可伤敌于无影无踪。
以萧峰的见识，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奇特的攻击手段。
他有样学样，也将内力灌入洞箫。只是一时还没学会用音波将内力压缩成形的法门，威力不免稍减。
全靠紫霞神功威猛强盛，这才与黄钟公的七弦无形剑斗了个旗鼓相当。
只见内力音波从萧峰洞箫中发出，犹如一堵无形的巨浪，在木屋中呼啸而过。
黄钟公发出的三道音波剑气，被巨浪一卷，登时破碎成一团刺耳的杂音。
黄钟公目光闪动，低声道：“好一个紫霞神功！”
他左手按住琴弦，手法一变，琴音渐缓，旋律变得庄严稳重，用“轮弹”技法，弹奏出颇有力度的轮音。
恰似将军升帐时，那种威风凛凛的情状。
萧峰漆黑的眼瞳中，便如出现了一个个闪闪发光的银白色光轮，在木屋中极速旋转，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叫。
以一道道令人眼花缭乱的轨迹，从四面八方，一个个不同方位朝他袭来。
萧峰暗暗赞叹，黄钟公这一手无形剑气，变幻随心，若论机巧百变，似乎犹在他三弟的六脉神剑之上。
只是借助音波凝聚成剑气，威力未免不足，远不如六脉神剑切金断玉，凌厉无俦。
眼见四周无数音波光轮攻来，萧峰双手按住洞箫，深吸一口气，用力吐出，吹奏出一道极强的高音。同时腰腹用力，以极快的速度旋转一圈。
汹涌的内力从洞箫中冲出，借助音波，竟是化作了一道无形的龙卷风。
萧峰横萧在胸，正处在龙卷风的正中心。
下一瞬，十几片锋利的光轮一头扎进龙卷风。
在风力强劲的吹动下，顿时改变了自身的轨迹，随着龙卷风越升越高，最终撞上房梁，消失的无影无踪。
黄钟公眼神中凝重之色愈浓，双手按住琴弦，十指连弹，旋律再变，变成了快节奏的十六分音符。
间或以重锤子扣击琴弦，加强力度，好似大军列阵，将士们浩浩荡荡，雄姿勃勃。
待琴音最急时，黄钟公突然双手一停，遏制住琴势。就像横空飞来一道堤坝，挡住了奔腾不休的涛涛江水。
等琴势蓄到极限，黄钟公双手猛然一挥。便如堤坝崩塌，水库之水以势不可挡之势倾泻而下。
萧峰虎目圆睁，呼吸为之一凝。
在他看来，这分明是一道由无数剑气组合成的洪流。
每一道剑气的威力都不过尔尔，但无数道叠加起来，却如同摧枯拉朽般，威不可当。
剑气洪流，浩浩荡荡，将萧峰前后左右所有的退路，全部阻绝。
危急关头，萧峰目光反而沉静下来。
他感受着剑气洪流的威压，突然之间，大彻大悟，便如那日黄钟公一样，领悟了以音波化内力的法门。
黄钟公瞳孔骤然一缩，只见萧峰忽然脸露微笑，右手五指按住洞箫上的萧孔，运起紫霞神功，一口气连绵不绝，缓缓吐出。
黄钟公精通瑶琴，弹奏的一首将军令矫健轻捷，甚是悦耳动听。
萧峰却完全不通乐器，全仗着气息悠远，才将一管洞箫吹得荡气回肠。
清幽凄婉的洞箫声中，萧峰紫霞神功的内力化作一道音波掌印，一招亢龙有悔，迎着剑气洪流，怒击而去。
好似一块坚不可摧的巨石，迎着一条湍急的白浊瀑布，逆流而上。
密密麻麻的剑气，在掌印上纷纷化作齑粉，竟是未能阻挡半分。
好在，在击碎了所有剑气后，掌印蕴含的内力也消耗一空，化作一阵清风，从黄钟公身旁拂过。
黄钟公衣袍两侧的腰带被这股清风向后吹起，过了良久，才缓缓垂下。
他一张原本波澜不惊的苍老面庞，此刻已是忽晴忽暗，眼神中更是透露出前所未有的震惊，和一丝隐藏极深的畏惧。
黄钟公纵横江湖三十余年，比他武功高强的，不是没见过。
像东方教主，以及前教主任我行，都可在十招之内，将他击毙。
但这以音波化作剑气的绝技，普天之下，却向来只有他一人会使。
需知内力经过音波的凝聚和压缩之后，无论锋利程度，还是杀伤力，皆会成倍提升。
像萧峰一开始那样，将内力融入音波之中，只是这门功夫最粗浅的应用。
黄钟公本以为这少年武功虽高，紫霞神功虽强，但自己操琴四十余年，以乐器对战，定无不胜之理。
哪知萧峰现学现用，竟匪夷所思的，突然学会了音波凝形的法门。
黄钟公胸口就像被一柄巨锤击中，差点吐出一口鲜血。
他学琴二十年，方才领悟此项绝技。而眼前这少年，满打满算，也不过用了半盏茶工夫……
黄钟公按住琴弦，深深呼吸好几次，方才平复下内心激动的心情，一双精光四射的老眼盯着萧峰，缓缓道：
“林少侠武功之高，当世罕见。天赋卓绝，竟能现学活用，更加难能可贵。”
他双手轻轻按住琴弦，内心平静下来，恢复了一代乐界宗师的风范，淡淡：“你若能接下这一招，老朽拱手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