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兵部历事
国子监生可前往的历事部司，除了六部、六科等传统行政部门，还有都察院、大理寺这类法司衙门，甚至于早期还能前往五军都督府、御马监等军务重地。
随着武将勋戚在土木堡一战中陨落，百余年文官掌武事传统下来，已经形成了文贵武贱的局面，只要这名监生脑子正常，就断然不会选择军务衙门。
剩下两大类型中，其次监生们大多会排除六部、六科等传统行政部门。
可能很多人会感到奇怪，部科乃朝廷中枢核心，里面大人物潜力股遍地走，去这里历事结交人脉抱个大腿，那这辈子就有了！
问题是大腿哪有这么好抱，真正的大人物会看得上小小监生吗？
并且明朝绝大多数监生，是考不上举人的，更别说考中进士为官。部司历事的真正价值，就是绕过科举授官，而不是各种异想天开的做白日梦。
什么职位容易留下来，那必然是专业性强无可取代的那种。毫无疑问放在古代衙门中，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这类法司部门，对于专业人才的需求最为旺盛。
不过缺点也有，那就是专业性太强的部门，会影响到后续升迁跟转职，基本上锁死了仕途的上限。
但对于历事监生来说这都不算事，本来就连官都当不上，现如今有了职位补缺，哪还会挑三拣四嫌弃无法登阁拜相？
按照周道登的猜测，以魏林楚展现出来的学识，必然在仕途上的目标不止谋求个一官半职。六部、六科这种朝廷中枢核心部门，才是他的首选。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魏林楚毫不迟疑的选择了六部。
唯独让周道登没有料到的是，魏林楚居然会选兵部！
要知道六部排名亦有高低之分，吏、礼、户稳坐上三部，工部除了捞钱有优势，同样稳定排名末尾。兵部打仗时候地位还行，不打仗的时候地位还不如刑部。
但真有大仗要打，兵部权力又会被内阁侵占，如同鸡肋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正常逻辑之下，魏林楚应该是选择礼部、吏部，最次也得选择刑部保底，谁能想到他会不走寻常路。
“魏小友，能告知本官你去兵部历事的理由吗？”
选择太出乎意料，周道登着实有些好奇。
“回少宗伯，如今国家正值多事之秋，建奴大肆残害辽东百姓，学生愿在兵部尽绵薄之力！”
魏林楚回答的冠冕堂皇，很符合年轻人一腔热血报国的形象。
听闻此话，哪怕觉得魏林楚不来礼部稍显遗憾，周道登依旧点头称赞道：“有志气，年轻人就应以家国天下为己任。”
“既然如此，那本官到时候就与文选司何郎中商议，安排你到兵部历事。”
“学生谢过少宗伯。”
“无需多礼。”
周道登很随意的摆了摆手。
见到历事名额安排给了魏林楚，祭酒宋益的脸色不太好看，只能想办法从其他地方找补。
于是乎他拱手道：“少宗伯视学劳累，下官已经叫人备好了宴席，要不先一同前往？”
对于明朝官场而言，饭桌才是最容易达成利益交换的地方，到时候宋益站起来多敬周道登两杯酒，说不定就把朱台硕历事名额给搞定了。
“好，那本官就与大司成小酌两杯。”
周道登心领神会，满脸笑容应了下来。
“少宗伯，请。”
“请。”
一行人互相客气的走出典簿厅，这种规格的宴席普通学官自然没资格参与，魏林楚那就更不配了。
待到人群远去，典簿厅内只剩下张志亦跟魏林楚师生两人，张志亦开口道：“你要去兵部历事，没有打别的什么主意吧？”
张志亦现在愈发觉得魏林楚鬼精鬼精，着实有些不相信他那套大义凛然的说辞。
“当然没有，先生你多虑了。”
魏林楚立马矢口否认。
“真的？”
“真的！”
见到魏林楚言之凿凿，张志亦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告诫道：“杨涟为人可不太好相处，你在他手下做事，别想着能依靠为师名号浑水摸鱼。”
不得不说，张志亦的直觉还挺准，歪打正着居然意识到了魏林楚前往兵部历事，其实是打着杨涟的主意。
但魏林楚可不是想靠着老师关系划水偷懒，更多是想要通过杨涟搭上东林党这根线。身为未来的阉党传人，好歹得提前做到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吧。
“先生放心，学生绝不会堕了你的名声。”
“我一介教书匠，可没什么名声。”
张志亦没好气回了一句，然后无可奈何的转身离开。
由于礼部侍郎周道登视学的缘故，国子监休课一日。魏林楚没有返回教室，而是打算去自家在东市街的珠宝店，向父亲魏山确认魏忠贤是否真遭遇危机。
当他走到国子监牌楼的时候，发现王宜东露出半张胖脸躲在石柱后面，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
“你这在干什么？”
魏林楚走上前去问了一句。
“等你啊。”
“需要用这种做贼一样的方式吗？”
听到魏林楚这么一说，王宜东当即大吐苦水道：“林楚你是不知道，我为了维护你的聪明才智，被张立松那孙子追了几条街，好不容易才把他们给甩掉。”
“怎么维护的？”
“我说你打小就聪明！”
“……”
这一瞬间让魏林楚明白了什么叫做高级黑。
“罢了，我先回去了。”
魏林楚没功夫跟王宜东扯淡，摆了摆手就打算离开。
“今天散学早，咱们去逛庙会吧，我听说今天有西域胡人的喷火杂耍。”
“不去，我还有事。”
没等继续劝说，魏林楚就赶紧迈动步子，徒留王宜东在身后“哀嚎”。
走在熟悉的回家路上，由于今天时间较早的缘故，街道上的人群熙熙攘攘。就在路过灯市口的时候，魏林楚目光看到了那面硕大的“董氏布行”招牌。
董氏布行作为织造世家传承百年，铺面规模自然比较宏大，足足占据了一幢三层独栋。放在明朝东城灯市口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单单店面价值估计就不下万两。
常言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拥有如此财富，掌家的又是个弱女子，难怪魏忠贤会盯上董氏布行这块肥肉。
可能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魏林楚犹豫片刻后改变主意，鬼使神差般走进了董氏布行。
见到有客人进来，店小二很热情迎上去招呼道：“客官想买点什么，我家有京师最好的苏锦、苏绸，还接受刺绣跟定做，总之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我先看看。”
魏林楚客气回了一句。
“好勒，您慢慢看，有事招呼小的一声就行。”
店小二听到后识趣的退到一旁。
魏林楚就这样四处打量起来，店内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绫罗绸缎，虽然他对于布匹没什么研究，但从那紧密的针脚跟光滑的绸面就能感受出来，确实质量上佳。
柜台处站着一个接近五十岁的老掌柜，正在拨弄着算盘核对账本，还有几名伙计正在接待着其他顾客，至于自己的定亲对象董元兮并不在店中。
满足了下好奇心，魏林楚那边还有事情要处理，自然不方便久留。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店门外却响起了一片喧闹声，一名衣着华丽的公子哥带着几名随从走了进来。
“董姑娘在不在，小爷我可是扑了两次空，今日还不出来接待，小爷我就不走了！”
说罢，这名公子哥从店内拖了张椅子，大摇大摆的坐在最中间的位置，同时手下那几名随从直接站在店门两侧，一副找麻烦的架势。
见此情形，店内原本几名顾客纷纷放下手中货物，快步远离这是非之地，仅剩魏林楚站在一个靠角落位置没动。
布行老掌柜原本在算账，见到有人故意找茬，只能放下手中账本，从柜台出来赔笑道：“原来是严公子到访，贵客临门，有失远迎。”
“陈掌柜，不要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董姑娘在哪叫她出来跟小爷碰个面。”
严公子很不屑的挥了挥手，陈掌柜这套太极打了几回，这次他必须见到董元兮。
“严公子，我家小姐毕竟是个姑娘人家，偶尔才会来到店面。”
“要不这样，下次小姐到来，我派人去通知严公子？”
陈掌柜前半句话是实情，后半句话是忽悠。
董元兮虽然经营着董氏布行，但受限于女儿身，只有在重要时刻才会亲自出面与客户商谈，平常皆交由掌柜坐店。
趁着两人拉扯之际，魏林楚悄摸摸靠近之前接待他的店小二，小声问道：“小哥，这名严公子是谁，他为何要见董姑娘？”
魏林楚一身文人长衫，再加上长相端正清秀，很容易给人不错的第一印象。
店小二没过多细想，便开口解释道：“严公子名叫严潘，是巡城御史严明希的嫡子。他最近时常来布行吵闹着要见我家小姐，其实就是心怀不轨想侵占财产。”
说到这里可能是越想越气，店小二忍不住吐槽道：“明明家中早已有发妻，还打着我们家小姐的主意，也不看看自己是副什么德性！”
不过这句话店小二压低了声音，很明显这个严潘是惹不起的存在。
听着店小二的解释，魏林楚脸上流露出一抹玩味神情，看来打董氏布行主意的人不少。
话说回来自己身为阉党派系都讲究吃相，好歹筹划三媒六聘迎娶入门，严潘这个本地败类也太没有礼貌了，居然想着耍无赖纳妾强抢。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