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新租客
金狮子区最边缘的一个住宅区内。
赫柏视线低垂，把边缘已经发毛的信封递给房东。
房东动作自然地接过信封，拆开信封快速浏览了一遍里面的信件，确认字迹和内容都无误后，他从腰间的一串钥匙里取下来一把抛给赫柏：“收好你的钥匙，记住是二楼201号房，别走错了。”
“谢谢。”
这声谢谢让房东扬起眉毛，用诧异的表情打量这个体型偏瘦，面色苍白的年轻人。
赫柏错开房东的视线，目光低垂着，像是一个误入蛮荒之地的老实人，自顾自地提着他的背包，步伐匆匆地沿着泥灰色的楼梯上了楼，根本不多看周围一眼。
赫柏用钥匙打开201号房间的门，一股刺鼻的气味直冲鼻腔，他第一时间捂住口鼻，但还是没能忍住，被房间里的怪味呛得直咳嗽。
“噗……咳咳、咳咳咳！”
另一只手当做扇子尝试驱散在他鼻端徘徊的臭气，赫柏表情嫌恶地扫了一眼房间内部：地面满是污渍，杂乱的垃圾几乎淹没沙发地带，玻璃酒瓶被扔的到处都是。
“上一任租客是个酒鬼吗？”
赫柏只能自认倒霉，警惕地扫视一遍过于安静的楼道，随后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这里的肮脏程度让他难以忍受……不过不管现在有多脏，只要能清理干净，就能容他暂时住在这里。
“咳咳、咳咳咳！嗐！”
在赫柏的劳动下，垃圾全部被驱赶到靠近阳台的一角。
他浑身已经湿透了，手持着拖把正在和地板上一块顽固的污渍对抗。赫柏用脚踩住墩布，正用力把那块污渍给磨掉。
“总算收拾干净。垃圾可以等下楼的时候顺便处理掉，现在先开窗通风……嗯？”
赫柏发现阳台的窗户竟然打不开，亏他还指望室内的气味能通过阳台的窗户尽快散出去。
赫柏租住的这栋大楼位于这个诡异小区的边缘地带，从阳台上向下看，看不到同样矗立的大楼，只能看到几条散发着不详气息的、交错缠绕的黑色巷子。
赫柏又尝试了别的窗户，发现只有靠近巷子那侧的窗户才打不开，另外一边的窗户都能正常使用。
他控制住自己不去多想，准备提着塞满垃圾的麻袋下楼清理掉，顺便问问房东在这里吃饭问题要怎么解决。
赫柏在心里盘算好要做的事，提着垃圾就出了门。
楼道里还是诡异地安静，视线打量间，赫柏怀疑租住在这的是不是只有自己一个活人。
他扶着被仔细擦拭过的楼梯扶手小心翼翼向下走，精神紧绷着，楼下突然响起向上的脚步声。赫柏惊得手一抖，一麻袋垃圾险些顺着楼梯滚下去。
“哎？走路小心点啊？”
赫柏正在一楼和二楼之间，楼下的来客转过转角便看到了他，眼疾手快地躲开他。赫柏刚才一脚踩空，险些跟着垃圾一起滚下楼。
赫柏没仔细看那人，口不对心地道歉：“抱歉抱歉。”
随即赫柏就准备走，完美使用“不惹事”三个字——毕竟他对这里还不熟悉，能避开麻烦最好还是避开麻烦。
肩膀上却搭了一只手。
那从楼下上来的人拉住他，语气狐疑又夹带震惊：“你是赫柏？是你对吧？我认得你，你怎么没去医院照看你姐姐，反倒一个人跑这儿来了？”
他提到姐姐，还有熟悉的语气和声音，赫柏脑海里闪过一个人。
兰岛。
极有可能是伤害他姐姐的凶手，也是姐姐的男朋友和一家企业副总的好儿子。
他视线看过去，确认了这个正准备朝楼上走的家伙果真是兰岛。
“……兰岛啊，你怎么会在这？”
“我不是在问你吗？”
不知为何，兰岛这次冲完人之后没有摆出他一贯傲气的姿态，眼睛一眯，语调还神奇地软化了几分，“赫柏，你是暂时住在这里的对吧？方不方便……让哥们我借住一晚？”
话的末尾兰岛压低声音，仿佛对这个富家子来说，“借住”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
但他非“借”不可。
兰岛还半争夺地夺过赫柏装垃圾的麻袋：“下楼扔垃圾啊，这点小事，我帮你就行了！别杵那儿，咱们边走边聊，这不着村店的地方能遇到熟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赫柏强行压下心头的怒气，回说：“能遇到确实不太容易。”
这个家伙……穿着一身朴素到泛黄的衣裳，平时放荡不羁的头发也打理的很服帖，这种和平日里不相符的模样在熟人看来反倒是更显得可疑，让赫柏内心的愤怒又被警惕压了回去。
走到一楼，赫柏看到那暗木色的破旧长桌后面空无一人，房东暂时不在。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大楼外。
赫柏的视野几乎被暗红的颜色占据——这附近的高楼通通都是这个色调，看上去就像一个铺满陈年血浆的世界。
草坪仿佛蒙着一层灰，一旁是路灯和深绿的的垃圾桶。左手的位置有一个直冲天际的高塔立在小区外，通体也和这个世界一样是暗红色的，赫柏暂时还不明白它的实际用处，但不妨碍他的心跳不安地加快。
兰岛用动作示意赫柏抬着麻袋的尾部，两人合力塞进垃圾桶里。
自觉帮了赫柏一件大忙的兰岛又重说了那件事：“怎么样，借住一晚应该不算什么吧，我可以打地铺睡客厅，都没关系的。”
“……”
“喂，你倒是说几句啊。”兰岛一直自说自话，觉得不耐烦了。
赫柏干脆如他所愿。
他转过身，表情淡漠地面对兰岛说：“兰岛，你来这的目的是什么？你想让现实世界的人都找不到你是吗？也包括法官和警察，对不对？”
“你突然说什么呢？”
兰岛装作很纳闷的样子，不着痕迹地向前逼近一步。他上前的这步正好把赫柏堵在大楼内，确保了赫柏无法逃走。
赫柏仍然用冰冷的视线注视着兰岛。
他不再低垂视线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压着怒气当做方才什么都没说过，冷静地转身朝楼上走去。兰岛也紧跟着赫柏，打定主意今晚要去赫柏那里“借宿”。
边紧跟在赫柏身后，兰岛边说：“赫柏，你姐姐出事之前我真的毫不知情，不然我一定会阻止她坐那天驾车出门，我也不是为了躲谁来到这儿……好吧，其实我欠了一笔钱。不过这件事和你姐姐毫无关系，赫柏，你何必敌视我呢？我没有伤害过你姐姐。”
赫柏当做兰岛不存在般来到201门前，在他准备开门时，他身后聒噪的声音终于消失了。
赫柏握着钥匙的手顿了顿。
“法院出示的证据你怎么看？”赫柏冷不丁地回说。
兰岛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什么证据？肇事司机认罪的证据？”
赫柏用力咬牙。
“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我是说，你‘买凶杀人’的证据，你给肇事司机的家属转了一百万，雇佣他当天驾驶皮卡在横州路口撞了她。”
“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赫柏另一只手在暗处慢慢伸到裤腰位置。
“你和你十三个情人的事不会被广而告之。”
“这都是她传出去的谣言，都是假的！”兰岛烦躁地扯了扯白衬衫的领口，隐隐露出里面的纹身，他按耐不住地逼近赫柏，“你……”
冷芒闪过，切断了兰岛后面的话，赫柏用从裤腰间抽出来的匕首逼退了兰岛，他另一只手迅速地打开门，动作迅速地躲进屋内，把表情扭曲的兰岛留在了外面。
砰！
透过猫眼，赫柏看到一双泛红的眼睛，和一张癫狂的脸。
砰砰！
赫柏怀疑兰岛根本没有‘邀请信’——他交给房东的那种信件，以及兰岛的打扮和说到‘借宿’时不自觉压低的声音，让赫柏进一步怀疑，兰岛可能在躲避某种东西。
因此才需要来他的房间躲避。
门外没了声音。
赫柏透过猫眼向外看，发现兰岛席地坐在了楼道里，正扬着脸透过猫眼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