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朝游北海暮苍梧（一）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去往何处？”
原野上，一个迷茫的灵魂在四处飘荡，漫无目的，神情呆滞。
原本它是很快乐的，不需要考虑自我，也不需要考虑天地万物，一起都顺应本能，顺应自然。
它自然而然地活着，自然而然地嬉戏，为不受束缚而喜悦。
直到他遭遇了大恐怖。
他遨游天地，以风霜白露为侣，与大地灵脉为伴。一日之内，历尽北国残雪，观遍岭南之花。
这种体验，美好而充实。
但渐渐地，新奇感退去，一股由本能中透发出来的孤独感将它包围。
万类生灵各行其道，却看不到它，也摸不到它，既听不到它的声音，也不回应它的呼唤。这让它逐渐地意识到：自己是世间的孤魂。
于是，带着一种强烈的渴望，它再度踏上了旅程，决心寻找伴侣。
可天地间，如它这等凝实的魂魄实为少见，那些山野孤魂，多是脆弱、虚淡，懵懵懂懂，难以与他交流；
活着的动物、人类从他眼前走过，却对他视而不见；
那些水中的幽灵、山中的厉鬼见到他，顿时便露出贪婪的眼神，并张开血盆大口，欲将它吞噬！
它飞也似地逃离，本能地讨厌那些阴气森森的怪物，不想沾染上一点。
跋涉、跋涉……
它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
漫无目的地游荡。
某一刻，它终于感受到了疲惫，在一座荒山中停驻，坐在大石头上想要歇歇脚。
而就在这时，它听到了一阵欢快的嬉闹声，让它感到一阵好奇。
定睛一看，竟然是一群猕猴。
这些猕猴体型很大，比正常的猕猴大了好几圈，跟人类接近；
它们善于攀爬，时常借助树枝、藤蔓在林海中荡来荡去，偶尔也会直立行走，在地上动作滑稽地迈开小短腿……
灵魂看着欢快的猴群，心中不禁产生了一股浓郁的兴趣。
“要是能够加入他们该有多好呀。”它想。
但它没有主动靠近，只是远远地观望。
前番，它也曾一次次地寻找伴侣，又一次次地失望离去，久而久之，让它产生了心理阴影。它在害怕，害怕这些猴子看不到他的存在，害怕自己的大声呼喊又一次得不到回应。
然而，不久它就发现，猴群中不时有目光投向他所在的方向。
由于只是一闪而过，它起初并未在意，只当这是随机发生的偶然事件，并不以此认定猴群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
但渐渐地，猴群止住了嬉闹，越来越多的猴子在树梢、地面上转过脑袋，朝着它所在的地方驻足观望。
“瞧，那有只没毛的猴子！”猴群中，一只小猕猴用手指着灵魂，对身边贪玩的小伙伴提醒道。
“你……你们能看见我？”
虽然不通猿语，但灵魂还是听懂了那只小孩子的话。
仅仅是被生灵看见，就让他感到一阵惊喜。
那些猴子貌似也有类似的本领，无需学习，就听懂了灵魂的语言。
“喂，你怎么会一个猴在这里！你是哪个猴群的？你的父母呢？”其中一只猴子开始向灵魂打招呼。
“我不知道。”灵魂神色沮丧。
“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一只母猴点评，目光中流露出好奇。
“大概是和它的猴群走散了吧？一个猴生活，真不容易。”又一只猴子开口，面露同情。
“它没有毛，也许是被妈妈丢掉的也说不定。”
“也许它得了怪病呢？失去了一身猴毛，也丢掉了记忆，被它的猴群赶出来……”
一群猴子七嘴八舌地议论，看向灵魂的目光或好奇，或同情，或警惕……
议论持续了一阵，终于有一个猴子提议：“它那么可怜，要不让它加入我们吧！”
“不行！”猴群中立即传来一道反对的声音：“我们的食物是有限的，不可能给外来的猴子吃白食。外来者吃了白食，我们的孩子就要饿肚子！”
“也未必是吃白食吧？看它猴高马大的，力气应该不会小。也许它能帮我们干不少活呢？”一只猴子提出质疑。
“确实呀，要是只会吃白食，它是怎么在冰天雪地里活下来的呢？我们抱团取暖过冬都很不容易，它却能独自生存，一定是有什么过猴的本领！”一只聪明的猴子站出来，说出了自己的推理。
“过猴的本领……那就是可以收它进来的意思喽？”先前反对的那只猴子挠挠头，觉得聪明猴的推论很是在理。
“不一定，我们想是我们想，它可未必愿意加入我们呢！”聪明猴摇头。
“愿不愿意，问问不就知道了？”反对猴不假思索地冲灵魂大喊：“喂，那边的没毛猴，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愿意！”
处在忐忑中的灵魂闻言，顿时面露惊喜地大声回应。
似乎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它又主动问了一句：“你们愿意让我加入你们吗？”
“当然！如果你想的话。”一只在猴群中颇有威望的老猴走了出来，面露慈祥，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掌，代表猴群欢迎灵魂的到来。
“喔，好耶！我有猴群了，我有猴群了！”
灵魂像个孩子一样，激动地手舞足蹈，在地上跳来跳去，一边跑一边大笑。
看到“没毛猴”憨态可掬的样子，众猴也是露出了笑意，纷纷掏出坚果、茎块等食物，办一场盛宴来款待它，欢迎这个新成员的加入。
席间，灵魂学着众猴的样子拿起食物，往嘴里塞。
然而，它的手掌却从食物中穿透而过，并不能真的拿起。
和别的猴子不一样，它没有实在的形体，无法拿起有形之物。
他低下了头颅，为自己的另类感到一阵沮丧。
“咦，你怎么不吃呀！多好吃的坚果啊，你看，像这样砸开外壳，然后把里面的果实吃掉，可香啦！”旁边的猴子注意到了灵魂的表现，还以为它不会吃坚果，主动为其演示。
“我吃不了食物。”灵魂摇了摇头，回应道。
它将手再次伸向草地上的坚果，向众猴展示自己的手是如何穿透物质的，顿时惊得众猴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