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朝游北海暮苍梧（三）
众猴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踟蹰不前，心中拿捏不定。
倒也不是猴子们贪生怕死，而是这次的死亡率实在是太高，基本就是有去无回的局面，除非是有天命傍身，否则进去了也就算进去了，再也没有然后了。
“猴爷爷，让我去吧。”
见此情景，最强壮的公猴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走到猴群最前方。
然而，猴群中立刻就出现了反对的声音。
“不要啊大哥，我不想你就这样死去！”一只年轻猴子害怕失去自己最亲密的兄弟，急忙阻拦。
“是呀大个子，猴群里就数你战力最强，如果你回不来，我们的领地很有可能会被别的猴群抢走的！”母猴们也是面露焦急，纷纷出言劝说。
“要进也不该你进，实在不行，干脆谁都别进去了，至少这样我们猴群可以及时止损。”聪明猴亦不希望让强壮猴白白牺牲。
众猴接二连三地发表观点，都是不想让强壮猴用性命去冒险。
“可是那孩子……”强壮猴面露悲戚，“我不想让它死在里面。”
“这样吧，我有一个主意，说给大家听听。”聪明猴走出猴群，站在大石头上张开手臂，示意众猴安静下来，听它说话。
“我相信大家都不是懦夫，也都不希望小猴子死去。怕死是猴之常情，尤其是在这种接近于白白送命的时候，大家不必因此而抱有负罪感。”
听了聪明猴的安慰，猴子们的心理包袱明显有所减轻。
聪明猴继续道：“我个猴是不推荐大个子进去的，它虽然强壮，但强壮在禁地里面是不起作用的。想要救出小猴子，运气才是关键因素，因此适合去救猴的，不是寻常猴子，而是像猴爷爷这样有天命的猴子！”
“让猴爷爷进去吗？可是……”冒失猴迟疑。
“非也，非也！我说的是有天命的猴子，又不是猴爷爷本猴！猴爷爷已经老到快爬不动树了，怎么可能有力气深入禁地？”聪明猴跳到树上，使劲敲了敲冒失猴的脑袋。
旋即它俯视众猴，又道：“至于谁是哪个天命猴，这个也很难判断，目前唯一的判断方法，就是在进去之后还能活着回来。”
“进不进去全凭自愿。要是没猴去，此事就像猴爷爷说的那样，我们转身回去，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而若是真的有猴子去了，不管能不能活着回来，我们都应该把它当成猴群的恩猴。”
“进去后，能活着出来，那就是天命猴，我们可以像尊敬猴爷爷一样，拥戴它为未来的猴群之主。再加上救出小猴子的功绩，我们还可以尊它为大王。”
“而就算不能活着回来，我们也要时时悼念它，祭奠它，像尊敬神灵一样尊敬它。”
猴群的规矩，只有立下过伟大功绩的首领才能被尊称为猴王。
猴群每一代都有首领，但并不是每一位首领都有资格称猴王，至少现在的猴爷爷、已故的上一代的首领以及上上代首领，都和众猴心中的王者形象还有一定的差距。
“猴爷爷曾经从禁地里逃出来，已经很厉害了。而倘若不仅自己能出来，还能救小猴子出来，那岂不是比猴爷爷还要厉害？尊这样的猴为大王……我肯定没意见！”
“没错，若是真能救出小猴子，我们尊它大王又有何妨？”
“我觉得可以。”
“我也赞成这个说法，为大家冒险的猴，一定要给出最大的奖励或补偿！”
“……”
众猴七嘴八舌地讨论，对聪明猴的点子纷纷表示赞可。
然后，没过多久，猴群又安静了下来，因为它们意识到，问题再一次回到出发点。
“可是谁去呢？”一只猴子叹了口气。
“是啊，被尊王大王固然很好，可就怕没有那个福分啊，至少，我自认是没有天命在身的。”又一只猴子低下了脑袋。
众猴从称王的诱惑中冷静了下来，无猴敢越雷池一步，唯一愿意冒险的强壮猴也被众猴拉住。
救援之事停滞不前。
“让我来吧！”
就在这时，灵魂从猴群中走出来，主动请缨。
“没毛猴……你不要紧吧？”胆大猴露出担忧的神色。
“你没有形体，就算找到小猴子，也不能把它抱回来吧？”强壮猴亦不看好灵魂的选择。
“是呀是呀！你可不要为了当大王，就不顾自己性命呀！”胆小猴焦急地提醒。
经过一段时间的交往，众猴已经把灵魂当成了伙伴，不希望就这样失去它。
却见灵魂摇了摇头，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灵魂记不起这话是从何处听来，但此时此刻，它就是突然从脑子里蹦了出来。
灵魂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
见众猴目光疑惑，它继续说道：“况且，小猴子也是我的朋友，我并不希望它死掉，所以我应该去救他。”
“可是……”
“不必担心我。这段时间大家也发现了吧？我能穿透物体，也就能够躲开很多危险，说不定这次也能凭借这个能力化险为夷，探索出正确的道路。”
“多行好事，莫问前程。成不成王都无关紧要。这是我自愿做出的决定，无论结局如何，我都不会为这一次的选择而后悔……还请大家尊重我的想法。”灵魂向众猴拱了拱手，“感谢诸位这段时间以来的陪伴，我们回头再见。”
“没毛猴……你……”有猴依旧试图挽留，泪眼婆娑。
众猴心中悲戚，潸然泪下。
“不必为我感到悲伤。如果我没能回来，那就多看一看天边的彩霞吧！它会代替我守望着大家。”灵魂指着天边，对众猴露出微笑。
众猴顺着指引望去，却见：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
滚滚的云海汇聚在天边，被斜阳照得通红。云朵如花朵，烂漫如山花，红得热烈，姿态各异，它们卷聚舒散，隐约间交织成一张模糊的脸。
待到山花烂漫时，它在从中笑。
面孔模糊不清，带着笑容，众猴看不出它的具体相貌，但都一致认定那就是眼前的同伴。
灵魂笑了笑，向众猴挥手，转身离去。
“没毛猴……”
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许多猴子急忙伸出毛茸茸的手掌，冲上前想要抓住灵魂，却纷纷抓了个空。
没毛猴没有形体，用手是抓不住的。
“不必强留。”
灵魂立身在远处，回望众猴，微笑着告别，“各位保重，我去也！”
话毕，它便腾空而起，浑身腾起赤红的烈焰，往禁地的方向直冲而去。
那道赤红背影，亦如天边的彩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