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路过的外祖母
“横!扫!”
“劈!”
晨阳在远处的山峰缓缓升起,伏家女眷忙着家务,刘老在院子里维修着独轮木推车,而伏子厚,正在挥舞着佩剑。
时间缓缓过去,随着晨阳竹简变成烈日,伏子厚收起剑,准备动身去老师那里,突然听到苑子外有动静。
起初伏子厚还以为是自己听错,没有放在心上,不曾这次直接传来喊声。
“厚儿!”
听到声音,伏子厚连忙起身,顺着声音看去,随后就看到一个瘦弱盘陀的老妇人,已经进入苑里。
“外祖母!!!”
看清来人,伏子厚顿时露出一脸惊喜,有些不敢相信。
丢下手中的木棍,伏子厚连忙跑着上前,小心翼翼的伸手搀扶老妇人。
“外祖母今日怎会过来?”
伏子厚有些抑制不住激动询问道。
看着眼前的老妇人,伏子厚控制不住的打量其上下,生怕一把年纪的外祖母过来的路上,摔到、碰到。
这世上,若是伏子厚最在乎的人是谁,那一定是眼前的外祖母。
伏子厚至今都无法忘记,当来到这里,第一眼看到外祖母时,看到不管是摸样,还是语气,都和前世一模一样,就连关心的眼神,都无比熟悉的时候。
那天,经历过失去外祖母,本以为再也不会哭的伏子厚,第一次失控,抓着外祖母的衣服,哭得撕心裂肺,嗓子哑了,眼睛都肿起来。
气得外祖母一整日都怒视陶氏,以及伏子厚的父亲伏瑞,甚至连带阿翁等人,也被外祖母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怀疑是不是有人欺负自己外孙。
“还不是想我外孙,来看看我的厚儿!”
老妇人身子枯瘦,然而老脸望着伏子厚,那笑容却让人感觉那么年轻。
“慢点外祖母,快进屋子里坐,外祖母定是没吃东西,厚儿去给你弄好吃的!”
伏子厚看着外祖母那瘦弱的手,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说话间,一想到昨夜堂兄带回家中的猎物,已经吃完,并没有剩余,伏子厚就有数不尽的遗憾。
此刻伏子厚甚至想抽自己的心都有了,昨晚怎么就张口,就不能留到今日,留给外祖母尝一尝味道,外祖母往日里,定是很难吃到那些食物。
“吃了!不急!不急!”
看着伏子厚的摸样,老妇人老脸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
看到刘老走过来,老妇人自然不陌生,连忙与其打招呼,一脸熟络的样子。
这时候,房子内听到惊呼声的陶氏,也已经走出房门,当看到老妇人时,瞬间眼里便冒出泪水。
“阿娘!”
陶氏喊道,随后一边哭,一边跑到老妇人跟前。
“阿娘,你今日怎么有空来?”
陶氏说话间,不由得仔仔细细望着母亲一身。
“来看看我外孙儿!”
老妇人笑着说道,直到现在,都没舍得松开伏子厚的手。
家中的阿翁以及伯母张氏也都看到伏子厚的外祖母到来,纷纷来到家门迎接,招呼着老妇人快进家中坐。
“陶母,快进去坐!”
刘老站在一旁,看着众人打招呼过后,便拱手说道,抬手示意老妇人进屋。
看着老妇人笑着点点头,随后在伏子厚与陶氏的搀扶下,朝着屋子走去,望着陪同在老妇人身边的伏子厚,刘老不由得有些感慨。
往日里,在村民眼中,少家主就是一个傻子,在伏家人眼里,少家主则是十分懂事,唯有在这老妇人面前,会激动得像个孩童,甚至有时候都有些无措。
这罕见的摸样,刘老每一次看到,都不由得有些感慨。
“主夫人先带陶母请去,老夫出去看看!”
刘老注意到,陶氏搀扶母亲时,回头看向身后苑子外一眼,随后满是泪水的双眼,露出黯然之色,知晓为何的刘老便轻声说道。
来到伏家已经有些年头,刘老清楚陶家与伏瑞的关系,在伏瑞行商后,已经彻底破裂。
士族出身,特别是名望越高的士族,那种根深蒂固的思想,对于家族的名声,在没有其他原因的情况下,越是看重。
即便是已经婚亲,但出身士族的人,通常也都会希望,对方日常言行举止,能不要落人口舌,伤及颜面。
故而虽说陶家与伏家一样,早些年逐渐没落,但在得知伏瑞从商后,还是气得直接断绝来往。
“有劳!”
陶氏满是感激的看向刘老一眼。
……………………
木屋内。
伏子厚听着阿翁与外祖母说话,乖巧安静的坐在外祖母身旁。
看着一旁的外祖母,伏子厚鼻尖有些酸楚,似乎生怕外祖母离开,手一直都握着外祖母那老皱的手不放。
“阿娘,就不能住下?”
陶氏一脸不舍的看着母亲问道。
老妇人还未来得及回答,就听到一旁的伏子厚,也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开口挽留:“外祖母,能不能别走,往后让厚儿照顾你!”
“你啊!”
看着外孙的摸样,老妇人没好气的看向陶氏一眼,似乎在责怪厚儿小不懂事,怎么连你这个都做母亲的人也不懂。
感受着外孙那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老妇人笑着转头看向外孙。
“子厚还小,还未成家,等子厚成家了,再接外祖母一起住可好?外祖母答应厚儿,等厚儿成家,有了大府邸,有丫鬟、仆人斥候,到时候,外祖母就一直与厚儿住在一起,外祖母也想每日都能看到女儿,看到外孙!”
老妇人轻声说着。
随着老妇人话音落下,就看到伏子厚一脸认真。
“真的?外祖母不骗厚儿?”
伏子厚眼神满是怀疑,似乎担心外祖母说谎。
“真的!外祖母答应厚儿!”
老妇人笑着点点头。
看到儿子天真的样子,一旁陶氏却瞬间红了眼,别过头,轻轻用手擦干眼里的泪。
陶氏怎么不清楚,母亲不过是在安慰厚儿,这兵荒马乱,母亲这一别,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一面,更别说,年轻的儿子还不知道,母亲口中的大府邸,意味着什么。
那可不是以前伏家那栋院子,真正的府邸,就连偏远一些的城里,都未必能有一座。
陶氏也知道母亲是担心,如今天下四处动乱,灾荒遍地,伏家的情况不复当初,照顾一个老人就好,若是母亲再来,碰到什么动乱,担心年老的她只会给伏家添加负担。
母亲从来都只会默默吃苦,从来不会享受,不愿给儿女添一丁点负担。
“阿娘,大兄他们,为何一定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陶氏一想到,下次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母亲,眼里说不出的不舍,心中更是有些颤抖与迷茫。
“你大兄说与武威郡姑臧县的李家李懋,是旧识!如今四处动乱,流寇四起,你大兄听闻在武威郡,李家与其他世家为防动乱,需要很多士人帮衬,故而便决定投奔而去。”
老妇人看着女儿的目光,双眼也有些不舍,并且也有些心疼。
叹口气,老妇人看向窗外一眼。
“不坐了!再不走天色就晚了!不能让你父亲、大兄、二兄他们等太久!”
老妇人轻声说道,能来看看女儿与外孙,已经不易,心中有万般不舍,也明白再不走,就耽搁赶路。
“阿娘,把这个带上!”
陶氏知道母亲留不住,只能起身,拿吃的给母亲。
阿翁与伯母张氏、邰氏知道老妇人要赶路,也纷纷起身,与伏子厚一起送着老妇人走出屋子。
院子里,老妇人看着伏家众人,随后望向哭花脸的陶氏。
“别送了!让厚儿送就好!”
老妇人想到儿、孙对女儿的态度,于是主动开口,让女儿陶氏止步,送到这小苑门口就可以。
“阿娘!”
陶氏看着母亲转身离开,张嘴哭泣着,泪水模糊所有视线后,慢慢蹲在地上,哭着哭着,越来越大声。
阿翁叹口气,张氏与邰氏有些心疼的伸手安抚邰氏。
伏子厚与外祖母走出苑子,回头看向母亲的摸样,满是心疼,回头看着身旁的外祖母,发现外祖母虽然没有回头,可眼里已经冒出泪水,轻轻抬手擦拭着。
“外祖母,不哭,厚儿答应外祖母,最多三五年,厚儿一定给外祖母一座大府邸,到时候外祖母就住在家里!与阿娘一起!”
伏子厚安慰道。
大舅父要带着外祖父一家,去投奔武威李家,虽然伏子厚不认识那个李懋,但对于武威李家,老师曾经说过,其中便有一个人叫做李轨。
若是伏子厚没有记错的话,日后李轨便是投降李唐,虽说后面再度反叛自立,可在武威不得人心的李轨一家,都不需要李唐出手,就被平叛。
“好,厚儿心疼外祖母,外祖母等着那一天!”
老妇人一边擦泪,一边慈爱的笑着,或许连她都不相信伏子厚的话,毕竟在她眼里,外孙还太小,还不知道一栋府邸背后,代表着什么。
更别说,还是一座!
但知道外孙这份心意,老妇人心底就已经满足。
连她都不知道,下次看到眼前这个外孙的时候,会是何时。
“厚儿可还做梦,梦到外祖母!”
老妇人关心的询问道,她还记得,她外孙每次见面,都说梦到她,每次都很想很想她。
“嗯!经常梦到。”
伏子厚一边扶着外祖母,一边点点头,随后告诉外祖母,在梦里,还是与以前一样,他从小就没有父母,周围很多人都说,让外祖母不要管他,可外祖母心疼他,知道那些堂叔堂伯不喜他,把他当做累赘,所以不舍得交给那些人,靠着独自一人抚养他长大。
在梦里,他看到外祖母独自一人,去求人借地种,也看到外祖母没日没夜,都要拾起别人不要的东西……
说着说着,伏子厚双眼红彤彤的,忍着泪水没流落出来。
“在梦里,外祖母可还是这模样?是不是有了变化?是不是会凶的我厚儿?”
老妇人故作打趣的询问道。
许是这次要去到很远的地方,老妇人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自己的外孙,所以这一次,她只是走到村头前,多听听外孙说一说,在梦里,梦到她什么。
“一模一样!外祖母还是从来不会凶厚儿,自己饿着也要把好吃的给厚儿……”
伏子厚努力笑着摇摇头,可那略带一丝哭腔的短短一句话内,似乎有着说不尽的心疼与委屈。
“那外祖母这般好,厚儿可是很懂事?”
老妇人说完,看着伏子厚不说话,摇摇头的摸样,忍不住笑起来,她可不相信,她心里那么懂事的厚儿,会不听话。
“后来呢?”
老妇人又问道。
“外祖母不爱外孙了,抛弃了厚儿,去到一个厚儿找不到的地方……”
“浑说!外祖母怎么可能不爱我外孙儿,怎舍得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