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梅家来了个白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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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投胎是个技术活儿

七月的广州,湿热难耐,不开空调的西关大屋彷佛桑拿房,蒸得人一身汗。

梅家姐仨坐在客厅里,头顶上是用了十几年的老式三叶吊扇,原本的草绿已经褪了颜色,边缘处还挂着一圈陈年的霉点,看上去灰头土脸的。

它吱吱呀呀地旋转着,搅得热烘烘的空气上下翻腾,彷佛炼丹炉里燃着的炽烈火焰,呼呼作响,家里的空调从来就是个摆设。

三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老妈刚刚发起的“募捐”,仿佛给她们头上罩了一层黏糊糊的保鲜膜,让人喘不过气来,揭又揭不开,甩也甩不掉。

“你们都是当姐姐的,怎么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唯一的弟弟打光棍吧?”一百万彩礼,对任何家庭来说,都不是个小数目。

杜海娟又何尝不清楚?但董家一口咬死了没得商量,小儿子梅呈斌又非董晓晴不娶,她只能硬着头皮向三个女儿“化缘”,“一家二十五万,凑一凑,勒紧裤腰带也得帮一把。”

二女儿梅呈玉是个火爆脾气,十分钟忍着没出声,已经是极限了,一听这话立刻拍案而起,冲着杜海娟嚷嚷道:“凭什么啊!我们是五胞胎,谁是姐,谁是弟,还不一定呢!”

“凭我是你妈!”软的不行,就只能来硬的。杜海娟眼一横,眉一立,挺直腰板撩起衣服,松垮的肚皮拍得啪啪作响。

虽然已经过了快三十年,但那上面的妊娠纹还是依稀可见,“你们这群小王八蛋,一个个从里面钻出来的,我能搞错?”

别看梅呈玉是个女孩子,但她从小就不让人省心。跟个假小子似的,偷瓜摸枣,爬树登高,摸鸟蛋打群架,啥危险干啥,几个孩子里,向来不受父母待见。

可偏偏也只有她,凭着一股生死不怕混不吝的劲儿,从技校生生生上到了海归硕士。现在是一家知名香氛公司的高级调香师,年薪二三十万。

一想到这个,杜海娟更来气了。

别人经济上有困难能理解,呈玉赚那么多钱,连个对象都没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还推三阻四的,实在不像话。

见母女俩谁也不服谁,瞪成了斗鸡眼,大姐梅呈金赶紧出来打圆场:“妈,呈玉不是那个意思。小斌结婚,我们肯定得表示表示,就是一人一下子要拿二十五万出来,确实有点儿多……”

呈金是个软绵绵的性子,随她爸,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在家被弟弟妹妹挤兑,出嫁看老公孩子脸色,一下子说这么多话,想必是真为难。

见大女儿一脸愁苦,杜海娟立马换了策略,她眼圈一红,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顷刻间泪水盈满:“都怪我和你爸没本事,赚不来大钱,给儿子娶媳妇还得靠闺女帮衬……一胎生五个,不穷你穷谁哟!”

说到这儿,她突然握起拳头奋力捶自己的肚子,那咬牙切齿的模样,比对待杀父仇人更凶狠。

“又不是我们求你生的……”这套表演司空见惯,呈玉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了一句。

杜海娟去年才做了心脏搭桥手术,经不得刺激,梅呈金给二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闭嘴,好言好语劝道:“妈,你别急,我们就算砸锅卖铁,也得把这笔钱凑上。”

“还是呈金体谅人。”目的已经达成,杜海娟的悲愤立马止住了,见呈玉没明确表态,她抹了抹眼角,探着头问了一句,“你呢?给句痛快话。”

“给给给……”即便梅呈玉百般不情愿,最终也只能妥协,谁让自家就这么个条件呢?她到底不甘心,冷着脸挥了挥手,“先说好了,这钱算借的,以后得还。”

杜海娟狠狠瞪了一眼,心里骂了句“白眼狼”,视线又转向四女儿梅呈堂,她张了张嘴,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作罢。

这丫头自己能吃上饭就不错了,摊派的二十五万大概率也是落在老二头上。

见几人不再出声,杜海娟起身向厨房走去,她今晚计划包三百个饺子,客人早上下的单,明天中午十二点前来取。

刚刚爆燃的空气稍稍冷却了些,梅呈堂嘟囔了一句:“董晓晴是什么千金大小姐?一百万,论斤称,也没那么贵。”

人家要的就是这排场,小斌又言听计从,有什么办法呢?梅呈金叹了口气。

见老四吐完槽就歪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刷起了手机,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梅呈玉气不打一处来:“你多大个人了,怎么就喜欢看那些乌七八糟的……”

“打住!”梅呈堂伸手制止了二姐接下来的老生常谈,下一秒将屏幕翻转过来,“好好瞧瞧,这可是你们公司。”

梅呈玉凑近了一看,原来是上周老板沈峥嵘“传位”给独生女沈乔的画面,被网友们二次创作,五花八门冒出来不少版本,生生将行业新闻演绎成了豪门世家文。

重生之大小姐要夺回属于她的一切!

我是财阀爸爸的心尖宠!

二十八岁成为千亿继承人,全村嫉妒疯了!

糊咖一身反骨,原来竟是长公主!

……

“这也太能扯了!”胸口原本团囿着一口怨气,看到离谱的标题和滑稽的画面后,梅呈玉被气笑了,“财阀爸爸,千亿继承人……糊咖又是怎么回事?”

“沈乔以前混过娱乐圈,你不会不知道吧?”一说起八卦,就来到了梅呈堂的舒适区,她立刻跳了起来,眉飞色舞道,“都是她老爹的关系,带资进组,还特意找了两大影帝托举,结果硬捧不红,据说花了上亿,扔水里连个响动都没有。”

“啊?沈乔拍过戏?”

这位大小姐之前很少在公司露面,说是一直在国外某商学院进修,为接班做准备,怎么还跟娱乐圈扯上关系了?

“你这种一心搞事业的女人,哪里会关心娱乐八卦?”梅呈堂撇了撇嘴,脸上流露出一丝怅然,“二姐,你说咱爸当年要是努努力,咱现在也跟沈乔一样是富二代了,何必这么辛苦?”

“你辛苦个屁!好吃懒做。”梅呈玉啐了她一口,冷哼了一声,“别做梦了,还是想想,你那二十五万从哪儿出吧!”

话音才落,脑海里就浮现出在公司全员大会上,老板沈峥嵘将象征着至高权利的“龙头玉玺”交到沈乔手上的画面,父慈女孝,隆重热烈,仪式感十足。

都是同龄人,自己一直在努力奔赴罗马的路上,人家“咔嚓”一下就落在了罗马,不得不说投胎绝对是个技术活儿。

对梅呈玉来说,钱还是次要的,她最羡慕的是沈乔有沈峥嵘托底,能肆意妄为随心所欲,同样都是人,同样都活在这个地球上,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不过,这个略显幼稚的念头如同流星,只闪现了三秒,就坠入无边的黑暗。

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世界又是相对公平的,前人栽了树,后人才有凉可乘。

“我的二十五万,想必二姐自然会大包大揽。”梅呈堂扔下手机,嬉笑着揽住梅呈玉的肩膀,像只谄媚的猫,在她颈窝处蹭来蹭去,一脸娇憨,“先富带动后富,这是咱家的优良传统,对吧,大姐?”

梅呈堂看了一眼梅呈金,后者表情有些不自然,仓促地点了点头。

她心里正盘算着,这件事要怎么跟老公赵福开口,人家前些日子才说投了个大项目,现金流肯定很紧张,如果知道得给小斌出二十五万彩礼,家庭战争怕是在所难免。

要是自己能有点儿私房钱,经济上也不至于如此捉襟见肘,但超市收银员一个月四千的工资,要还房贷养孩子还要日常开销,连月底都撑不到,怎么可能存下钱来?

想到这儿,梅呈金记起那个兼职邀约,不由动了心思。看了看时间,马上五点了,她立马起身,冲厨房喊了一句:“妈,我还有事,先走了。”

“都这个点儿了,吃了饭再走啊!”杜海娟才打开面口袋,举着擀面杖探出头来,现在这屋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她的“金主”,怠慢不得,“晨晨学校不是组织去种地了吗?赵福又出差了,你着什么急?”

“什么种地?土不土啊!那叫研学。”反正自己口袋空空,梅呈堂完全没压力,对老妈的态度一如既往,她蹬蹬瞪跑了过来,挽住梅呈金的手,“大姐难得解放一天,你就别拘着她了。”

“你也走?”杜海娟皱了皱眉,四女儿就像聊斋里的女鬼,每每出门都要披上“名媛”这层皮。白色小洋装搭配超短裹臀迷你裙,手上挎着粉色小包,两条大长腿又白又直,脚下蹬着一双水晶高跟鞋,足足八厘米的细高跟,像是从网图上走下来的白富美。

“家里太热了……我要去太古汇叹空调……”梅呈堂夸张地急喘了两口气。

“我也去。”母女俩才针锋相对过,梅呈玉可不想落单,跟老妈大眼瞪小眼,比杀了她还难受。

一个两个都要走,杜海娟不免有些失落,她原本想着等下吃晚饭时巩固“胜利果实”,顺便痛说革命家史缓和缓和关系,没想到人家根本不给机会。

梅呈堂很懂得察言观色,见杜海娟脸色不对,于是从她手里抽出擀面杖,嬉笑着打圆场:“妈,大热天的,你也别做饭了,跟我们去太古汇喝茶,反正我爸今晚在文化宫彩排,咱娘仨放松一天。”

杜海娟没点头,也没摇头,而是将视线转向了梅呈玉。

老二不发话,她是不会表态的,这是一场母女之间的较量,暗流涌动。

“一起去一起去……”突然被架在火上烤,梅呈玉没得选,她佯称先去开车,拎着梅呈堂快走了几步,咬牙切齿道,“你倒会做顺水人情。”

“毕竟是咱妈,又是为了小斌,还真跟她怄气不成?”梅呈堂眼珠一转,讨好道,“先说好了,今天我请,你可别抢着买单。”

“呦,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铁公鸡拔毛,实在罕见。”梅呈玉勾了勾嘴角,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一顿饭换二十五万,老四的算盘打得比谁都精!

“一个是亲姐,一个是亲妈,能亏待你们吗?”梅呈玉马屁拍得啪啪响,“二姐,你们老板女儿刚上位,我掐指一算,你这种股……股什么之臣,肯定会得到重用,更上一层楼的。到时候升职加薪,钞票大大的有……”

“股肱之臣。”梅呈玉白了梅呈堂一眼,连个成语都说不囫囵,白活这么大岁数,不过这番话却挺让人舒心的。

半年前沈峥嵘就明里暗里表示过,梅呈玉技术过硬,业务能力强,绝对配得上首席调香师的位置,同事们私下里也纷纷向她表示祝贺,眼下就差一道手续而已。

“对对对……还是梅总有文化……”梅呈堂嘿嘿一笑。

说话间,杜海娟已经收拾妥当,出来锁门的时候,问了大女儿一嘴:“要不你也去?”

“我……我有事……”梅呈金摆了摆手,“你们快走吧,赶上晚高峰,怕是要堵车。”

正在这时,一辆红色法拉利慢吞吞地挪了过来,是梅呈玉在二手车行买来充门面的。做香氛这行经常跟所谓的上流社会打交道,穿的用的都得匹配得上,人家要是看低了你,业务就做不成了。

她也曾盘算着买打折旧款省几个钱,或者干脆直接换A货,结果那帮人粘上毛简直比猴还精,态度立马就变了,什么“考虑考虑”“研究研究”,反正就是各种推三阻四,眼睛里带着显而易见轻蔑。

于是,梅呈玉彻底放弃了抵抗,真金白金往里砸,这才保住了来之不易的业绩。

人家都以为她只是在研发室里摆弄摆弄器皿,其实更多的时候调香师要关注消费者的需求变化,及时调整产品策略,一点儿不比一线业务人员压力小。

“妈,上车!”

老城区就这样不好,原本道路逼仄难行,两边又划了停车位,行车更为艰难。梅呈玉握紧方向盘,小心翼翼地掐量着距离,梅呈堂冲老妈拼命招手,“大姐要去约会呢,你别耽误人家红杏出墙。”

不到一分钟的功夫,法拉利后面排起了长龙,无形中给人极大的压力,杜海娟慌手忙脚地上了车,还不忘骂呈玉胡言乱语,就会编排老大。

见车子渐渐消失在转角处,梅呈金犹豫了好半天,最终还是鼓足勇气,拿出手机,按下那个存了许久的号码:“你好,我今天可以来试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