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庸佑避港困居愁思
有个叫福伯的老管家,在周家伺候了大半辈子,自觉有些资历,起初对冯少伍新定的规矩很是抵触。一天,福伯瞅着冯少伍忙得不可开交,偷偷从库房支走了几两碎银,想着给相好的婆子买些绸缎。哪晓得冯少伍心细如发,当晚清点账目时就发现了端倪。他没有当场发作,而是把福伯叫到书房,和颜悦色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福伯,您在府里多年,我向来敬重。但如今老爷出门避难,正是关键时候,一丝差错都能惹出大祸。您今日拿这几两银子的事,我可以当作没看见,下不为例。要是再犯,可别怪我不留情面。”福伯听得满脸通红,羞愧不已,忙不迭点头应是,自此彻底收了小心思,逢人便夸冯少伍能干又大度。
再说李山农,从徐赓扬那儿回来后,左等右等不见有什么动静,心里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他思来想去,觉得光靠书信催促不够分量,索性咬咬牙,从自己的珍藏里挑出一尊稀世的羊脂玉摆件。那玉摆件温润剔透,雕工精美绝伦,是他早年在山东任职时偶然所得,一直视作珍宝,如今为了出口恶气,也顾不上心疼了。
李山农备上这份厚礼,亲自登门拜访徐赓扬。徐赓扬见他带着重礼上门,心里明白他的来意,笑着将他迎进书房。李山农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就问:“徐兄,前几日我那封信,您考虑得如何了?这周庸佑实在张狂,若不加以惩戒,往后还不知道要如何跋扈呢!”徐赓扬把玩着手中的折扇,慢悠悠地说:“李兄,莫急。此事急不得,周庸佑在这地界经营多年,人脉错综复杂,贸然动手,恐有反噬。得等个绝佳时机,一击即中才好。”李山农虽然心急,却也明白其中道理,只能捺着性子又寒暄几句,告辞离去。
周庸佑这边,启程前往香港的日子定了下来。临行前,他乔装打扮一番,扮作普通行商模样,只带了一名亲信小厮,低调上路。一路上,他满心忐忑,望着车窗外不断变换的景致,思绪纷飞。想着自己辛苦积攒的家业,想着马氏柔弱的身子,还有那不知何时能平息的灾祸,眉头就没舒展开过。那小厮机灵懂事,时不时递上水壶,轻声宽慰:“老爷,吉人自有天相,到了香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周庸佑微微点头,可心里依旧沉甸甸的。
抵达香港后,周庸佑寻了一处僻静宅子住下,深居简出,平日里只让小厮出去采买些生活用品。可即便如此小心,还是有旧日相识偶然认出了他。那人是曾经在生意场上有过几面之缘的陈老板,一日在街上撞见周庸佑,先是一愣,而后热情招呼:“这不是周老爷吗?怎的如此低调现身香港?”周庸佑心中一惊,忙扯了个谎:“陈老板说笑了,我来香港办点私事,不想声张。”陈老板也是个精明人,见他神色不对,也不再追问,寒暄几句便告辞离去。周庸佑却吓得不轻,回宅子后叮嘱小厮,往后出门更要加倍留意,莫要再招惹是非。
在香港躲了些时日,周庸佑心里始终放不下家里。他偷偷托可靠的旧友,往家里送了几封信,询问情况。冯少伍收到信后,赶忙回信详述家中一切安稳,让他莫要忧心,安心在港。信里还提及马氏身子依旧孱弱,但有洋膏调养,精神还算不错;府里下人各司其职,没出任何乱子。周庸佑看完信,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可命运好似专爱捉弄人,这边周庸佑刚放下点心,那边香港街头却无端起了流言。不知是哪个好事之徒,瞧见周庸佑藏头露尾的模样,便四处散播他是畏罪潜逃来港。一时间,街头巷尾议论纷纷,有人说他在海关贪墨巨款,有人说他得罪了朝廷大员,越传越离谱。周庸佑听闻这些流言,又急又气,却毫无办法,只能更加闭门不出,期望这阵风头能早日过去。
与此同时,广东那头,徐赓扬还在暗中观察着海关动静,悄悄收集线索。他派出几个机灵的手下,佯装成客商,与海关的小吏们套近乎,试图从他们口中撬出些有用信息。那些小吏哪经得起诱惑,几顿酒肉下肚,便开始吐露些边角料。虽说都是些零散琐事,可徐赓扬是个老狐狸,善于从蛛丝马迹里拼凑真相,一点点勾勒着周庸佑在海关的那些猫腻事儿。
马氏在府里,日子也不轻松。虽说冯少伍把诸事打理得井井有条,可没了周庸佑在身边,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夜里时常惊醒,梦到周庸佑遭遇不测,每每如此,便要靠着吸食更多洋膏才能勉强入眠。她也知道这洋膏越吸身子越虚,可就是控制不住,有时一天要耗费好几份,整个人愈发形销骨立。
府里的丫鬟们瞧着心疼,偷偷炖了滋补的汤羹端来,劝道:“太太,您多少吃点热乎的,光靠那洋膏哪成啊。”马氏却没胃口,挥挥手让丫鬟退下,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喃喃自语:“老爷啥时候能回来哟……”
冯少伍知晓马氏的心病,隔三岔五便来陪她唠唠嗑,讲讲外面的趣事,或是汇报下府里的新鲜事,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可马氏总是听着听着,就又走神想起周庸佑,冯少伍也只能暗自叹气,盼着这场风波能快快平息,好让周庸佑早日归家。
李山农那边,等得不耐烦了,又琢磨出新主意。他联络上几位平日里对周庸佑眼红的商贾同行,组了一个小局,酒过三巡,便开始煽风点火:“各位,这周庸佑在海关一手遮天这么久,把咱们的生意都挤兑得没处做了。如今他躲去香港,正是咱们反击的好时机,大家联合起来,往总督那儿递折子,人多势众,不怕扳不倒他!”众人被他说得热血上头,纷纷应和。于是,一份联名折子便在暗中筹备起来,矛头直指周庸佑在海关的种种不法行径,只等凑够人数,便呈递给张总督。
周庸佑在香港的宅子越发像个牢笼,他被困在这一方天地,满心焦虑。小厮见他日渐憔悴,壮着胆子提议:“老爷,要不咱们换个地方躲躲?这香港流言蜚语太凶,去澳门兴许能清净些。”周庸佑思索片刻,却还是摇头:“不行,澳门熟人也不少,贸然过去,说不定又惹出新麻烦。且先在这儿熬着,总会有转机。”他望着窗外阴霾的天空,仿佛看到自己未来也被这乌云笼罩,却只能咬牙等待,期望能守得云开见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