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变故

两年前初夏

窗外香樟投下斑驳树影，爬上书桌，好似明暗交叠的艺术。

七本文献摞得高高的，遮住了坐在自习室角落里的常歆，午觉醒来，她用湿巾擦擦脸，打开电脑，继续改自己的论文。

这篇论文对常歆的生涯至关重要。经过初赛和复赛的层层筛选，常歆成功入围决赛，她对自己的学术研究报告也有了更高的要求。

这一个月来，常歆在学业和比赛之间不断努力平衡，公共课的期末考试接踵而至，她只能寻找空闲的时间，去指导老师那里咨询，去图书馆查资料，草草完成自己的三餐……

明天就要提交了，常歆虽然还在改动，但对自己的论文大体上还是胸有成竹。

傍晚，常歆自认为改得差不多了，想着先收拾收拾回去吃个饭，趁老师还没下班把文件发去给老师看看，再提交也不迟。她给妈妈发短信报喜，告诉她自己的论文已经写好了。

正收拾着书，常歆的好朋友宋雯洁到自习室来了，她们俩当时是一起报名参加比赛的。常歆见她脚步轻松，自己的心情也变得更加愉快了。

“歆歆，你的论文怎么样啦？我刚刚才把我的提交过去。”宋雯洁一边走过来一边说。

“我感觉差不多了，想再给老师看看。”常歆把书都排整齐，准备收电脑。

本来刚开始见宋雯洁都要放弃这个比赛了，但是她能坚持下来还成功提交了论文，常歆也很高兴，一个月不长不短，但她的好朋友一定也和她一样煎熬吧，所幸，她们都终于要迈过这道坎了。

宋雯洁凑过来拉着常歆的手，“我想看看你的排版是什么效果，我按照他们给的模板排了，总觉得怪怪的。”

常歆有一瞬的愣神。

“求求你了。”

常歆想，怀疑谁也不能怀疑她这个好朋友，从她进到这个学校以来，就一直受到宋雯洁的陪伴和帮助，她是除了邱秋以外，对自己最好的一个朋友了。而且她也提交上去了，只要不外传，能有什么不放心？

想到这里，常歆应声，欣然打开电脑。

手机振动了，是妈妈来的信息。

来自妈妈：我就知道我女儿最棒了！但是你这好几天都没好好吃饭了吧，今晚给自己买点好吃的，好好休息一下！［来自妈妈的微信红包］

常歆又开心又感动，笑着给妈妈回复。

“原来你是这么排版的呀，我说我的怎么这么奇怪呢，不过也没关系啦！”宋雯洁把电脑递给常歆，跟她道谢。

常歆正高兴着，想叫宋雯洁一起吃饭，但对方说自己有事，就先走了。

窗外，学校的小湖倒映着粉红色的晚霞，垂柳，雏菊，茵茵绿草，都徜徉在这方粉色天地中。常歆眉心舒展，如释重负，曾经向往的那个未来，此刻仿佛近在咫尺。

“写的非常好！我给你提的要点都联系上了，你还加了很多有意思的见解，以我这几年的辅导经验来看，获奖的几率非常非常大！常同学，这段时间辛苦了，老师希望你可以早日实现自己的目标！”

看了老师的回复，常歆喜出望外，连忙向老师道谢，这段时间对她的指导和帮助都让自己非常感激。接着，她登录网站，将自己的文件提交。

——该作品涉嫌抄袭，提交失败。

笑容凝滞在常歆的脸上。

重试，失败。再重试，入口已自动关闭。

疑惑，不解，懊恼，各种坏情绪接踵而来。她努力回想自己整个写作过程，也坚定不移的相信自己之前的论文查重结果，找不出一丝内容上的过错。

唯一的可能，就是论文被偷了。

突然，常歆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名字——宋雯洁。

可在她的印象里，宋雯洁一直是友善而且真诚的人，绝不会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做这种事。即便是这样，她还是想不出哪里有第四个人看过她的论文。

直至电话拨到了第三次，才有人接通。随之而来的是宋雯洁稍显颤抖的声音，常歆比任何人都更能听得出，她的紧张和心虚。

犹豫，进而确信，最后拷问。

“歆歆……你也知道我家里的状况，这个奖对我来说……是救命稻草啊……我前几次的大纲全部……全部被老师驳回了，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她听得出来宋雯洁的愧疚，也明白她的家庭对她的打压和期望，她这么说确实不是编出来的借口或谎言，还有……很多很多常歆可以理解的原因。

可是，无论电话那边哭得再怎么撕心裂肺，提出的补偿再怎么对对方有利，电话这边的人，最终还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去原谅。

电话挂断了，阵阵无力感遍布全身，原本已消失的疲惫席卷而来。之后涌上心头的，就只剩下失落与绝望。

她纠结过，纠结自己该不该去讨回自己的成果，但她此刻，已经没办法干出那样的事。

无关理性，更无关感性，权当是给自己和宋雯洁的友情，画上一个句号；权当是因为自己可恨的同情心与懦弱，放弃了所有迫在眉睫的自我救赎。

常歆闭上眼睛。

那一方粉红色的天地，此刻已经贫瘠不堪，风霜迷眼，晦涩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