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访天台山
1.唐诗之路
我第一次听说“浙东唐诗之路”,大约是在几年前经过宁波奉化栖霞坑村时,见到村口的墙上全是关于“唐诗之路”的宣传。不过当时并不以为意,觉得只是一种推广旅游的营销手段而已。
之后我又购得邹志方先生所编选的《浙东唐诗之路》一书,略加翻阅。由于是诗词选,对相关历史地理的介绍还是较为单薄,读来当然有趣,但也并未太放在心上。
真正引起了我对这条“唐诗之路”的兴趣并决心从头到尾游一遍的,还是要从华东师范大学应奇教授提议同游天台国清寺算起。既然要游览寺庙,我便提前阅读了一些相关资料。本意只是对国清寺历史稍作浏览,却不时看到“唐诗之路”的相关文章。
当然第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是:是否存在一条浙东唐诗之路,还是不过是后人为了发展旅游业而捏造出来的词?首先提出“唐诗之路”这个概念的是竺岳兵先生,他在《剡溪是“唐诗之路”》一文中认为,唐代的剡溪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地区,要游历当时的浙东名山,必须经过剡溪。而有唐一代的一流诗人,相当一部分都游历过浙东,留下了数以百计的诗篇。因此这条路完全可以称得上唐诗之路。
如果不是那么苛求的话,这个说法是可以成立的。唐时期的文人对剡溪确实有独特的情感,不论是出于仰慕谢灵运的放荡不羁,还是想要一探天台的石梁华顶,对不少诗人来说,沿剡溪寻访古迹是一件极具吸引力之事。其中最典型属李白所云,“此行不为鲈鱼鲙,自爱名山入剡中”。
浙东唐诗之路主要连接着今天的绍兴与天台两地,而明确到访过这两个地方,同时又留下诗篇的诗人,为数可观。取其出名者,也可列出李白、杜甫、白居易、刘长卿、孟浩然、元稹、陆龟蒙等人。在唐时期,越中的影响力当然比不上首都长安和洛阳、成都等“一线城市”,却可说得上风华独具,如元稹对白居易所言,“天下风光数会稽”。
在那个时期,人们已经对从绍兴到天台的剡溪之路有足够的认知。建德人李频作《越中行》:“越国临沧海,芳洲复暮晴。……天台闻不远,终到石桥行。”从越国(即今绍兴)到天台,已经被视为一条不太远的游玩路线。更明显的要数李白《送王屋山人魏万还王屋》:“万壑与千岩,峥嵘镜湖里……此中久延伫,入剡寻王许……天台连四明,日入向国清。”从镜湖到剡中,再到四明与天台,直上国清寺,是一条完整的唐诗之路,可见并非后人的一味杜撰。
不过另一方面,如果一味强调此条路线的“唐诗”属性,似乎又可能导致相当的误解,仿佛诗人远道而来浙东,为的便是游山玩水。又仿佛在唐代,只有浙东才一跃而成为中国士大夫心中的世外桃源。
唐代士大夫素有被贬谪的传统,有名的如柳宗元被贬柳州,刘禹锡被贬为远州刺史。公元 819 年,韩愈被贬为潮州刺史,虽然不过 9 个月的时间,却为后人留下了“约束蛟鳄如驱羊”的佳话。仅就浙江而论,刘长卿被贬为睦州司马,元稹被调为越州刺史,白居易任杭州刺史,也并非他们本人所愿。
王敖指出,安史之乱引发了为数众多的北人南迁,而对“南荒”地区的开发,也自然带动了一批唐朝贵族被派离长安。他们所写的山水游记,回应了那段时期的社会动荡,并隐喻着他们的个人遭遇与理想。如果我们以此视角来观察唐代的浙东,便会发现这一时期,浙东地区逐渐获得了进一步开发。其中对后代影响深远的,要数公元 738 年,越州被一分为二,设立明州(即今宁波),公元 764 年,象山也改属明州。从此以后,浙江的行政区划开始保持相对的稳定。明州的设立,主要是为了促进海运与对外贸易,但这也必然要求浙东运河的相对畅通。那个时候的浙东,尽管还并非中国经济的发达地区,却已经具备了“文化之旅”的基础设施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