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风雪初霁,春瘟又现,鸟语花香
隔牖风惊竹,开门雪满山。
王元御拉开门扉,才明白许婶儿的心境。
大清早的,触目所及,都是厚厚的积雪。远处房屋都失去了棱角,变得胖乎乎的,黑白一片;近处光秃秃的树枝被压得低垂,随着邻里开门的惊呼,簌簌落下成片的雪来。
王元御缩下脖子,同样目瞪口呆。
夜焱城说是北方,其实处于中原腹地,往南越过一道秦岭,便是烟雨江南。
中原地区四季分明,冬天经常下雪,但不会这么早。
才九月末时,街道上便堆满了膝盖深的积雪,可是极其罕见的天象。
见到毛茸茸的积雪,小孩子们喜不自胜,开始呼朋引伴,叽叽喳喳地堆雪人、打雪仗,闹得胡同里乱哄哄的,跟过年一样。
可大人们却心情沉重。
雪下这么早,估计很多地方连庄稼都没来得及种上。即便种上了,如此一场大雪,幼苗怕是也要冻死。
庄稼欠收,农户们蒙受损失,来年必定物价飞涨,他们这些城里人日子也不好过……
“夫君,下雪了?”
听到外面的吵闹,李南执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匆匆忙忙跑过来,趴在门口探头探脑,一副跃跃欲试,想要玩雪的架势。
王元御翻了下眼睛,宠溺地把她拉过来,将盘扣一一系上,盖住她颈间的雪白。
“嘿嘿。”
李南执也装模作样的给他收拾着,终于想起自己已是有夫之妇,便打消了去嬉闹的冲动,撩着瓦盆里满是冰凌的冷水,开始洗漱。
然后掀开锅盖,烧火做饭。
王元御则打开柴门,来到街上。
许婶儿正拿着铁锹铲门口的积雪,干得热火朝天,呼吸都喷着热气儿,嘴里却骂骂咧咧,“贼老天,该下雪不下雪,不该下雪你又挤巴上了。没来由的给人添麻烦!
下这么早,急着过年啊?
俺们北方人不祭灶王爷,急死你个鬼也没有用!”
王元御听得好笑,咧着嘴直乐,蒙在心头的阴霾似乎都消散了些。
“哎哟,小王相公!”
许婶儿听到动静,抬头见是他,自个儿也禁不住乐了,打招呼道:“这一晚上下这么厚的雪,不铲铲都没法走路了。
你站着,你站着!
你一个读书人,手上没个……没干过啥家务事,放着让我来就行,顺手的事儿。”
王元御本想学着她把门口的积雪铲了,哪知道许婶儿竟如此热情,麻溜跑过来,握着铁锹一通扬,顷刻间门口的小道就变得光溜溜的。
“许婶儿,谢了。”
王元御有些不好意思。
心里也暗自嘀咕,这大婶子一直瞧自己不顺眼,怎么近几日陡然变得前倨后恭起来。
真是摸不着头脑……
“谢啥!都是街坊邻里的,互相帮忙不是应该的嘛!亏小相公还是个读书人!”
许婶儿打趣一句,哈着手,哈哈笑了起来。
“不好了,不好了!又出事了,又出事了!”
哪知道,王元御正打算跟她寒暄几句,远处的街道上突然有人跳着脚吆喝起来,“东门,东门,这次是东门!”
大家伙儿都在家门口忙碌着,累得身上都冒汗了。
闻言,不由停下手中的活计,没好气儿道:“又出啥事儿了?说话没头没尾的!昨夜撞见自己老丈母娘偷人了?”
众人哈哈大笑,荤素不忌,当街开起玩笑。
哪知道,那位大哥竟一点不恼,脸上反而带着惶恐之色,跺着脚道:“真坏事了,真坏事了!
刚才我要出城,发现东门又冒出一尊神像,花花绿绿的,比昨儿个那个还高嘞!
昨天那些个患水痘的人现在还在家里叫唤,你们不当回事,说不定今天就得死!”
众人不由神色大变。
见他神情不像作假,一个个慌忙往城东跑去。可刚跑出没几步,又一个个退缩了,慌张道:“咱们一帮子平头百姓,去凑什么热闹!
快报官,快报官啊!
别又是一座瘟神,我可不敢再去拜了!”
其实,不用他们说。
谈话间,早有一队甲士踩着整齐的步伐,轰轰隆隆往东门而去。
显然经过昨天的变故,城中高层已然有了警觉,那神像初现端倪,便派人去处理了。
王元御脸上的神情也不由呆住,猛然想到什么,忙快步跟了上去。
李南执正在灶膛里烧火,惊慌失措的跑出来,叫喊道:“夫君,你干啥去!”
“南执,我去瞧一眼就回!”
王元御并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回身安抚一句,便一溜烟消失在东门。
许婶儿和一众街坊都瞧得目瞪口呆,禁不住议论纷纷:
“不是,这王秀才是干啥去?听说昨日人家都拜神就他不拜,今儿个咱都知道那神像有问题了,是瘟神什么的,谁还敢去?他怎么又拧劲儿上头了,跑去看热闹?”
“哼,显他能呗!”
“举人没考上,就处处想要证明一下自己。年轻人嘛,懂的都懂。”
且不管旁人如何议论,王元御一路来到东门,看到那几乎如城墙高的神像,浑身的血液都要凉了,陡然止住脚步,神色凝重。
左手持皮袋,右手持长剑,胡子拉碴,面如傅粉,威武中带着一股子静气。
正是春瘟张元伯!
一众甲士见到神像,连片刻犹豫都没有,当即付之一炬,一把火烧了。
噼里啪啦的爆响中,滚滚热浪扑面而来,王元御不由往后退了几步,正想说什么,那群甲士却一阵慌乱。
明明没火,不少人却开始拍打自己身上。
继而,一个个急不可耐地解开襻绦,卸掉身上的甲胄,抠着自己的皮肤,使劲抓挠起来。
“啊,好痒,好痒!”
“痒死我了,痒死我了!这神像有鬼!好古怪,好古怪!”
“快走,快走!回去禀报城主大人!”
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强将,不是难受到不可思议的地步,绝对不会如此自乱阵脚。
仅仅片刻功夫,他们身上便浮起成片的风团,看起来异常可怖。
那群甲士又惊又惧,尖叫着往城内跑去。
东方青瘟鬼张元伯,木之精,领万鬼行恶风之病。
“北方黑色,入通于肾,开窍于二阴,藏精于肾。主一身之水液。”
“东方青色,入通于肝,开窍于目,藏精于肝。属木,而称为风脏。”
“不通则痛,风胜则痒……”
王元御喃喃自语,头发梢渐渐立了起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如此说的话,下面是不是还会出现夏瘟、秋瘟?
其病是不是要发热毒红肿、呃气上逆?
五瘟轮番上阵,只为对付一个小小的夜焱城,到底是为了什么?
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王元御心情沉重无比。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书生,无意间得到命器【易水山河】古砚,修习了一点凡俗剑术和浩然之气,对于这个诡异的世界所知甚少。
现在,有人竟将整座夜焱城当成一枚棋子,谋篇布局,置近十万生灵于不顾……
单是想想,就让人浑身颤栗。
王元御目光闪动,一股怒火开始在心间燃烧。
不管是哪位大能在暗中做法,将亿万生灵当做刍狗,但敢伤害到李南执,自己这把凡俗之剑,无论如何也要把天捅一个窟窿出来!
只是,在那之前,还是要先看看这城中大儒如何应对。
傍晚,风雪初霁。
绚烂的彩虹挂满天际。
除了一早上那些个倒霉的甲士,好像并没有什么更加恐怖的灾厄发生。
城中百姓都松了口气。
连李南执的俏脸都明媚起来,娇声跟他商议着明日继续去赵府做工,要多攒些钱,过年的时候,小夫妻俩好体体面面的回家省亲。
可第二天一早,王元御尚在迷迷糊糊之中,忽然闻到院子里飘来一阵奇异的清香。
半欲天明半未明,醉闻花气睡闻莺。
窗台外,一片鸟语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