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虫茧
那股寒意，仿若奔腾不息的河水，毫无阻拦地在我周身蔓延开来，彻彻底底地将我吞噬。此时，那三个抬着担架的人步步逼近，可我的身体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僵硬得连分毫都挪动不了。
“咳”，走在最前面抬担架的人缓缓扬起头，目光直直地射向我。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睛。眼球微微外凸，恰似泛着白光的死鱼眼，密布的血丝犹如纵横交错的蛛丝，爬满了整个眼球。而那眼神中散发出来的气息，冷得如同千年不化的极地冰川，又似历经岁月却毫无生气的顽石，透着无尽的冰冷与麻木。他那如冰刀般的目光在我身上一扫而过，我本就被寒意侵蚀得近乎僵木的身体，此刻更是寒意刺骨，仿佛又被扔进了冰窖之中。
见我丝毫没有避让的迹象，这三人抬着担架径直朝我走来，在狭窄的楼梯间里，从我身旁擦肩而过。楼梯间的门本就不算宽阔，而我又紧紧倚着门框，他们几乎是贴着我过去了。
说来蹊跷，这几个人刚一走远，我身上那股如影随形的寒意竟如同梦幻泡影般，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好似从未在这世间存在过一般。
“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我瞅着那些人走过的地方，有个如蚕茧般的白色物体静静躺在那儿，心中不禁泛起层层好奇的涟漪。理智告诉我，最好对这不明之物敬而远之，可好奇心却像一只调皮的小精灵，在我心底不停地挠痒痒，让我实在难以抑制探究的欲望。
人呐，有时候就是这般矛盾。明明内心惧怕得要命，可一旦好奇心的闸门被打开，什么恐惧、担忧之类的情绪，统统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趁着身体恢复了些许活动能力，我急忙走上前去，将地上的白色物质拾起。我之所以对它如此好奇，是因为生平从未见过这般奇特的东西。说它不是蚕茧吧，可无论是外形轮廓还是大小尺寸，都与记忆中的蚕茧极为相似；但若说它就是蚕茧，却又明显缺少蚕丝那种柔软细腻的质感，更像是一种半透明的纤维材质，只是由于缠绕得太过密实，光线无法穿透，所以根本看不清里面究竟藏着什么。
我小心翼翼地轻轻晃动着手中这个疑似“蚕茧”的物体，果然，里面传出了“哒哒哒”的声响，显然有东西在里头活动，只是实在猜不出究竟是什么。若想一探究竟，起码得找个光线充足的地方才行。
我举着它正对着阳光，全神贯注地观察着。透过“蚕茧”，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有个黑色的影子，而且那影子还在不停地扭动着，仿佛是一个神秘的生命体在蠢蠢欲动。就在我满心好奇，准备再凑近一些仔细瞧瞧时，冷不防地，我的后脑勺被人猛地撞了一下。这突如其来的撞击，让我手中的那颗“蚕茧”毫无悬念地直直砸向了我的右眼。刹那间，一阵钻心的剧痛从右眼爆发开来，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人误将刺鼻的风油精当成眼药水，狠狠滴进了我的眼睛，又辣又痛，简直要把我折磨疯了。
“啊！”眼睛的剧痛让我条件反射般地紧闭双眼，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瘫蹲在地上。这或许就是一种本能反应吧，当眼睛失去视觉，内心就渴望能找到一个依靠，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在无尽的恐惧中寻得一丝安全感。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耳边传来一个女子焦急又慌乱的声音。本就被疼痛和惊吓搞得心烦意乱的我，听到这声音，刚要喷发的怒火只能强压下去。我无奈地抬手揉搓着眼睛，试图慢慢睁开。
“是不是眼睛里进脏东西了？我帮你看看？”这位女同志还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说着。此刻，我心里烦躁至极，实在没心思再跟她周旋下去。
“并没有进什么东西。”我紧紧捂着右眼，好不容易才缓过一口气来，可眼睛却像失控了一般，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
“大哥，我给你买瓶眼药水吧，眼睛可不是小事啊。”这位女同志一脸诚恳地看着我说道。
“真没事，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嘛。”我强忍着不适，对着她眨了眨眼睛。说实话，我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因为这么一折腾，距离饭后两小时测血糖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好吧，大哥，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要是你之后眼睛有任何不舒服，随时都能联系我。”女同志边说边掏出手机，眼神里透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我本能地想一口回绝，可瞧眼前这位女同志的架势，明显是个执拗的性子，如果不顺从她，恐怕接下来有的是麻烦。“青青子衿？”我满脸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女同志，毕竟在当下这个时代，用四个字成语做昵称的人，大多都是上了些岁数的。
“没错，我叫张鹿芩，大哥你怎么称呼呀？”张鹿芩忽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眼神里满是期待。
“李松根。”我简单应了一声，便心急火燎地开始四处寻找。刚才被张鹿芩这么一撞，我手中的“蚕茧”早就不知去向了。
“大哥你在找什么？我帮你找找呗？”张鹿芩一脸热情地望着我，仿佛她此刻唯一的使命就是帮我找到东西。
“我刚才手里拿着一个乒乓球大小的蚕茧，你看见了吗？”虽说当时我疼得闭着眼睛，但张鹿芩可是睁得大大的，她应该能瞧见“蚕茧”的踪迹。
“蚕茧？好像被那条小黑狗给吃了，是很重要的东西吗？”张鹿芩说着，伸手指向一旁正抬着头，冲我们欢快摇着尾巴、咧着嘴的小黑狗。
“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丢了就丢了吧。”我略带惋惜地说道。其实本来就不是什么珍贵物件，纯粹是出于小孩子般的好奇心罢了。毕竟小时候一直心心念念想养蚕，却始终没有机会实现这个小小的愿望。
“那好吧，你要是眼睛不舒服了，千万一定要记得联系我，知道不？”张鹿芩神情严肃，目光紧紧盯着我，再三叮嘱道。
“行，就这么说吧，我还有急事。”我不耐烦地回了一句，转身重新朝楼梯间走去。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乘坐电梯。
“三十六床，过来测一下血压。”我刚走到护士站，就被一个年轻的小护士叫住了。
“你这血压有点偏高啊。”小姑娘手法娴熟地取下我手臂上的血压仪，微微皱着眉头说道。
“是吧。”我嘴上随意敷衍着，心里却暗自腹诽，这血压要是正常，我还用得着天天待在这医院里遭罪吗？
“血糖更是高得吓人，已经二十点了，你中午到底吃了些什么呀？”小姑娘满脸狐疑，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身上。
“就吃了半盒饭……”我支支吾吾地回答道，打死我也不能实话实说自己吃糖了呀。可按常理推断，仅仅吃了一颗糖，血糖怎么也不该飙升得这么厉害啊，我自己也是满心疑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回到病房，同病房的老同志正静静地躺在床上打着吊针。当我推开门的瞬间，他那双平日里总是透着昏黄的眼睛，陡然间变得锐利无比，仿佛两道寒光闪闪的利剑，直直向我射来。
“小伙子，你的眼睛怎么红成这样？今天就别到处瞎跑了，还是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好好休息吧。”老同志说完这句话，眼睛又瞬间恢复了平常那副笑眯眯、和蔼可亲的模样。
“我的眼睛红吗？”我一边嘀咕着，一边朝着卫生间走去。站在镜子前，我被镜中的自己吓了一跳。只见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汗珠，嘴唇竟然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色，可奇怪的是，眼睛却并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不痛不痒的。
“可能是老头眼神不好看错了吧。”我随手拿起毛巾，轻轻擦了擦眼睛，便转身走出了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