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烂泥扶不上墙
“吴小凡,整个阳关初中,恐怕再也找不到比你求知欲更强的学生了!”数学王老师激动地用手指戳着讲台,精致的妆容也遮不住脸上的愤怒。
王老师雷霆风暴般的震怒,吓得不少同学噤若寒蝉,生怕呼吸声大点都会引火烧身。可也有一些同学唯恐天下不乱,幸灾乐祸地看着杵在讲台前,头垂得低低的高个子男生。
“一只蚂蚁都能让你看半天!”王老师怒不可遏道,“请问吴小凡同学,你还当自己是幼儿园的小朋友吗?蚂蚁搬家、蜗牛上树,都新奇得不得了?”王老师越说越生气。
讲台下响起了窃笑声。教室后面悬在天花板上的监控探头,悄无声息地将这一切记录了下来。监控数据通过网络,瞬时传到了西部省份的问天商业数据算力中心。
“扑哧……”
米佳循声望去,偷笑的竟然是杵在老师眼皮子底下的吴小凡!他虽然低垂着头,可是那笑容满面的小脸,像朵迎着朝阳的向日葵那么灿烂。
简直是作死!
教室里窃笑声更多、更密了,最后变成了哄堂大笑。
吴小凡不知悔改的表现,彻底激怒了王老师。
她气得浑身直哆嗦:“你还有脸笑?哪怕你把那点好奇心,分一点点到学习上,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糟糕。每次统考,八门科目的平均分,你吴小凡哪一次跟上了班级大部队?语数英三科,你吴小凡哪一次不是倒数第一?照你这个样子,别说中考,能不能留在咱们7班都是个问题。”
王老师脸色像结了冰似的:“你先回座位上,我会通知你家长下午来一趟。”
老师不寻常的反应,让班上同学心里都一紧。大家都明白,吴小凡要转班了。
阳关初中的初一到初三,每个年级都有提高班和普通班。他们初二(7)班就是所在年级唯一一个提高班,各科成绩都是遥遥领先其他普通班。
如果真要把吴小凡调到普班,那应该是最重的惩罚了。要知道,之前可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
吴小凡头垂得更低了。他慢慢挪到座位上,刚好下课铃声也响起了。
吴小凡刚落座,米佳一把揪起了他的头发。只见吴小凡嘴角满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天呐!你还在笑?”米佳惊呼道,“我真要怀疑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吴小凡扫开米佳揪自己头发的手,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那要怎么样?我应该哭才算正常吗?”
“你麻烦大了!”米佳虽然压低了声音,但仍然是几乎吼着道,“你万一调到其他班,就很难再回7班了。”
吴小凡见米佳神色间满是关切,不禁有些感动起来。
不少同学都过来安慰吴小凡。
“是啊凡哥,你还是去跟王老师认个错吧!”后排一个瘦瘦的小个子也凑上前来,脸上挂满散不去的烦恼,他情真意切道,“海能枯石能烂,你可千万不能走呀!”
吴小凡拍了拍小个子肩膀:“谢谢你,周神!你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拉倒吧!你不走,周神还是倒数第二。你一走,他就成倒数第一啦!”米佳抢白道。
周神见心思被米佳点破,不由得尴尬地笑了笑,嘴上却死不承认道:“成绩倒是其次。主要是如果凡哥走了,我们就很难有机会在一起玩了。”
米佳见周神入了“嘴硬教”,就懒得理他。她转而好奇地问吴小凡:“刚才王老师在训你的时候,你笑个什么劲?”
“王老师说到了蚂蚁搬家、蜗牛上树。”吴小凡不好意思道。
“那又怎样?”米佳和周神对视一眼,脸上都是“这有什么好笑”的困惑。
“生命!”吴小凡变得神采奕奕起来,“那么小的个体,跟人类迥然不同的生命形式,却有着自主的行为模式。这简直就是大自然造就的奇迹,难道不值得大笑特笑么?”
米佳和周神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你知道,宇宙大爆炸后的0.1秒,有多高的温度吗?”吴小凡渐渐两眼放光,“1000亿度!那一刹那,空间里充斥着各种粒子。”
米佳和周神明白:完了,吴小凡又要开始激情四溢地演讲了。
“哎呀,都马上要上课了,我还没开闸泄洪呢。不行,我得赶紧去,实在憋不住了!”周神装腔作势道,不等吴小凡回答,一溜烟跑出了教室。
米佳刚想跟出去,却被吴小凡一把拉住,动弹不得。
“从只是充斥着粒子的空间,到渐渐有了各种星系的宇宙,再到地球上的生命,再到我们人类的出现。”吴小凡说得唾沫星子四处乱迸,米佳躲闪不及,脸上被溅了无数,只得随手拿起数学课本遮住脸颊。
“从无到有,从死到生!这简直是令人激动不已的奇迹啊!”吴小凡手舞足蹈,就差放喉高歌了。
好在及时赶来的上课铃声,让吴小凡不得不悻悻地中止了演讲。
米佳长长地舒了口气,心里却有种异样的感觉。她思索了半天,才体会出吴小凡处于一种痴迷的状态,痴迷于宇宙的演化和生命的进化。
可遗憾的是他这种痴迷用错了地方,没有放在学习上。
米佳不禁有些遗憾。她成绩一向是年级第一。为了帮助吴小凡,王老师特地安排她跟吴小凡同桌。自己也信誓旦旦地向王老师保证过,一定会和吴小凡共同进步。这倒不是自己有多崇高,而是吴小凡帮过自己好几次,是那种让人感动到骨子里的帮助。
况且,吴小凡这人虽然有点傻傻笨笨,可是跟有些不开眼同学的胡搅蛮缠相比,他阳光、热情,并不招人讨厌。
可让米佳感到遗憾的是,自己努力了大半个学期,还是没兑现对王老师的承诺。
吴小凡这人,似乎完全不明白读书的意义。整天把大把大把的时间,花在看跟宇宙和自然相关的课外书上。上课看、下课看,好像上课听讲、课后作业这些要紧的事情,从来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一开始,米佳还会不断提醒他,要注意听讲,及时完成作业。可吴小凡要么跟她嬉皮笑脸,扯些完全不相干的话题,要么干脆把她的话当成耳旁风。
渐渐地,米佳也气馁了。
米佳信马由缰地胡思乱想着,直到老师敲了敲黑板,才回过神来。她瞟了一眼吴小凡,只见他腰背坐得笔直,手上握着笔不停地写着,眼睛却直直地看着虚无缥缈的远方。
米佳目光瞟向吴小凡的笔,只见写出来的都是鬼画符,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刚一下课,米佳正要收拾书包,吴小凡觍着脸道:“米佳,你怎么看王老师要给我调班?”
米佳一愣,转而反问道:“你真的意识不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吴小凡挠了挠头,似乎在解一道很难的数学题:“我看没什么大不了嘛!”
米佳彻底无语,她气不打一处来道:“拜托,你可是男子汉,有点自尊心好不好?你是因为成绩不好,被赶出7班的,这难道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吴小凡呆了呆,好像根本没想到这一层。
“这还只是面子的问题。更要命的是,离开7班,中考考上省重点高中的概率大大降低了。上不了重点高中,就很可能进不了双一流大学,继续深造、找份好工作的机会就没了,你的一生可能就平庸度过了。懂吗?我的凡哥!”米佳连珠炮似地说道,因为过于激动,她胸口有节奏地起伏着。
吴小凡被米佳说得哑口无言,直愣愣地呆站着好半天不动,根本没注意到米佳眼眶里快要流出来的泪水。
米佳不再说话,低头自顾自地收拾好书包,便转身就走。身后,吴小凡轻声喃喃道:“我只是觉得有书读就很好了,却没像你那样想得那么深、那么远!”
米佳气得眼泪夺眶而出,不知怎的脑子里现出“烂泥扶不上墙”这句话:“有书读当然很好,可是你也没读好啊!”
她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却并没有急着下楼,而是朝教师办公区走去。
她要为吴小凡再争取一下,阻止王老师给他调班。只是,以王老师言出必行的独断性格,她会听自己的吗?
吴小凡不紧不慢地收拾好书包,刚离开座位,只见周神在门口探头道:“凡哥,你爸现在王老师办公室谈话呢,他让你在校门口等着。”
吴小凡心猛地一缩,按照爸爸一贯以来的暴脾气,这次无论如何得挨血揍了。他脚步沉重地走出校门。傍晚时分,夕阳西下,天边红霞尽染。吴小凡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
如果王老师不叫家长的话,今天可真是好美好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