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时光悠悠(4K)
张黑虎艰难捂着喉咙,口中发出鲜血汩汩的嗬音,李熠却懒得再看他一眼。
他擦去刀刃上沾染的血色,归刀入鞘,便打开屋门,院门,悄然离去。
夜幕上,星月争辉,熠熠灿灿,倾洒下的银光笼在烛火全无的村庄上,便好似给黑魆中的村庄,披了一层薄纱。
静谧又朦胧。
李熠踩着脚下熟悉的黄泥路,看着周围一座座银雾蒙蒙的木排屋,心中忽的生出几分为民除害的畅快感。
“也不知渔帮会派来怎样的货色替代张黑虎?多半是一丘之貉吧。”
“要不…日后武功高高在上时,回来把渔帮抹灭掉?”
李熠这般想着,在路过家时,驻足了一小会儿,却终究没进去再看看,只是靠着木篱笆,望向不远处水光粼粼的虞江。
近江之上船影寥寥,船上油灯勾勒出几点昏黄。
而几十里外的黑礁湾,李熠则完全看不真切,入眼处只有天水相接,波荡星月。
“江宝?”
李熠脑中又浮现出了那条鹿角金鲤吞食黑玉鲈的情景。
只是此时,他不再有心悸之感,自忖若再遇上,倒是有六七成把握能将其拿下。
只是怎么才能再遇上呢?
去黑礁湾中碰运气?
有那时间,还不如好好练武来的实在。
江湖那么大,他弄本内气武功的概率可比守到鹿角金鲤的概率高多了。
况且那日渔市中,不少城里买家都听到了周阿四说话,李熠并不认为只有张黑虎一人知道江宝。
“汪…汪……”
忽有几声稀疏狗吠,将李熠的思绪拉扯回现实,他摇头笑了笑,踏步朝村口外走去,数息之后,身形便隐没进一片茫茫的幽邃里。
…………
几声浅浅鸡鸣,唤醒了天边的一抹曦白。
随即便是一片潮水般的雄鸡唱晓之声。
熟睡的村民们渐渐醒来,家家户户陆续燃起一片片的柴炊轻烟,牵引着夜出打渔的人们归来。
渔市中,很快便有着渔民摆摊了,看着满满一木盆活蹦乱跳,渐出一蓬蓬水花的肥硕鱼儿,这位皮肤黑裂的渔家汉子脸上止不住的笑容。
只是他偶尔看向渔市的入口时,笑容却会短暂凝滞。
因为不久后,张黑虎就会带着渔帮的恶棍们从那里进来,毫不留情的压榨他们。
“哎!也不知那张黑虎发了什么疯,最近这些日子,克扣的是越发凶狠了;
再这样下去,真的没法活了。”
这汉子重重叹了口气,又想着几个月前,村子里来了好多提着刀的渔帮凶汉,把陈雄,聂老汉,王江娃他们的家人都给绑走了。
弄的村里人心惶惶,大家都越发害怕张黑虎了。
天边的太阳越来越高,暖红渐金中洒在江面上的光也越发耀眼。
渔市中渐渐热闹起来,大家彼此打着招呼,吆喝着新鲜的渔获以吸引城里来的买家。
陆续有人卖完了渔获,但他们却都没敢离开渔市,只因张黑虎还没来收他们的抽成。
可早市都开了快两个时辰了,张黑虎为何还没来?
这么多年了,他可从未在收钱这事上迟到过这么久。
渔民们疑惑着相互询问猜测,便连那几名早已到来的渔帮泼皮也觉得奇怪。
但没人敢贸然去张黑虎家中打扰。
只能等!
等到日上三竿。
等到日暮西沉。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不对劲了。
张黑虎手下那帮泼皮也等不住了,直往他家赶去。
有些好奇心重的渔民也跟着去了,便是很快就看到张黑虎那瘫在一片暗红色血迹中的尸体。
脖子被割破,心口有刀伤,四肢腕关节处不正常的扭曲着,脸上还残留着怨毒与惊恐。
那模样吓倒了众人,但也随众人之口,很快就传遍了渔粱村。
“这畜生真的死了?”
“这畜生死的好啊!”
“老天爷终于开了一次眼了。”
“可惜了被逼走的李老根一家子,要是能坚持到现在,也就不必背井离乡了,人离家乡格外贱啊,也不知道他们过得咋样了。”
………
渔粱村中家家户户都在叫好,也偶有人唏嘘那些曾被张黑虎迫害的村邻。
不少人都专程去买了好酒好肉回家,做上一桌子好菜,举家欢庆;
甚至有人买了爆竹放响,随着噼里啪啦的火光声炸起,村民们心中的阴霾好似都被烧除掉了许多。
这一晚,渔粱村中,像是过年了一样。
…………
宰掉张黑虎对李熠来说,就仿佛是抹掉了心灵上的一层尘翳。
他心气顺了,念头通达了,练武进境似乎都快了些许。
只四个月时间,他便将雷霆十三刀练到了:
【雷霆练刀法:圆满(15/100)】。
【狂雷十三斩:圆满(23/100)】。
此时的他,一刀斩出,刀光如惊瀑,刀啸似烈鼓,当真有几分雷霆霹雳之威。
且每刀之中,皆蕴攻守之势,能令刀锋落于皮毛之上,而不伤发肤;
又有数变之机,随时可在‘狂雷十三斩’的十三式刀招中,转换自如。
若论刀法之精妙,他已凌驾于曾经的蔡祥之;
若论体魄气力之强沛,他也超过蔡祥之不少。
凭他现在的实力,甚至自信能战胜王禅与蔡祥之的联手。
但每每想起三楚岭中,那司徒傲几招之间,就碾杀掉王禅,吓得蔡祥之仓惶而逃的场景,他自觉仍是差的太远。
“按王禅镖头对那司徒傲的言语态度变化,可以推测,那司徒傲原本是没有内气的;
而没有内气的司徒傲,应该是和王镖头一个级别的武者;
但内气一生,两人顿如云泥之别;
内气真就这么恐怖?”
念头刚至此,李熠却又摇了摇头。
【广盛镖局】的总镖头是成名已久的内气武者,却明显也在那司徒傲手中吃了亏。
这司徒傲显然不是刚生出内气那么简单。
“呵!我想那么多作甚。”
“先将‘雷霆十三刀’练至彻底圆满,再言其他。”
他收束住诸般杂念,继续沉心练武。
斗转星移,光阴如梭,不经觉时,又是三个月过去。
这期间,他通过了【广盛镖局】中的‘镖师评测’,便成了一名受人尊敬的镖师。
不仅月钱上涨到了二十两银,更是凭着镖师的名头,为父母也寻到了不错的活计。
虽然一家三口还是租住在那座杂院的平房中,但父母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的充实与自在了。
蒋丞也找到工作了,成了他大阿姐主家中的一名护院,月钱足有十两银。
只是与李熠就聚得少了。
不过两家的长辈仍在常聚,走动交情,互帮互助;
就好似两颗从郊野之外随风飘落到淮水城这片土壤上的草种,相互扶持着破土而出,奋力成长,想扎扎实实的长定在这片土壤上,再也不被乱风吹走。
…………
李熠又走镖回来了。
陆沉和韩平依旧在‘聚英楼’为他接风洗尘。
此楼极得淮水城中的武行人喜欢,盖因楼里的说书先生,对种种江湖轶事,武林趣闻都极有研究。
其博闻广识之处,每次一张嘴,都仿佛有刀光剑影,侠客风流应声而出,直叫人听的如痴如醉。
值此之时,江边日暮,晚霞熔金。
聚英楼中,人头攒动,宾客如潮。
正中台上,那干瘦的说书先生穿一袭灰色长袍,手中折扇一摇,桌上堂木一敲,抑扬顿挫的嘹亮声音便从其嘴中宣洒出来:
“却说那宝月山上,原本恢弘堂皇的宝月派,已是化为一片废墟,熊熊烈火之中,诸宝月派长老,弟子们残躯断臂到处都是。”
“魔教教众漫山遍野都是,将那些四散而逃的宝月派残众一一清绞,杀的血水都将山林染成了一片赤红。”
“宝月之巅,当代掌门殷不二大侠,也是生生被魔教的四象法王之一,白虎法王毙杀。”
“可叹一代豪侠,终究难逃命丧魔掌,其弥留之际,不甘而怒问白虎法王,魔教近月来频灭江湖大派,究竟意欲何为?”
说到这里,那说书先生便顿住了声音。
他先是慢悠悠呷了一口紫砂壶中的清茶,然后才道:
“诸位老少爷们,可能猜到那白虎法王如何回答?”
这话顿时引得看台下大部分人群情汹涌,直想把这吊胃口的老豋捏死。
也有懂规矩的人纷纷朝台上扔洒碎银铜钱。
或有那消息灵通之辈登时高声答道:
“这有何不知?那白虎法王所言,不过就是魔教教主阳景玄将在今年大寒之际出关;
便要魔教在大寒之前,扫平江湖,威霸武林,以成魔压天下之势;
他要借此势养成无敌之气概,只身上皇城,邀战镇武司掌尊赵宗元,以破入武道无上先天之境!”
此言一出,闻者皆惊。
这阳景玄,好大的野心!
岂不知大虞武林近三百年中,除却大虞开国太祖,第三代清虚掌教,二百年前摩陀派中的通明禅师,以及一百五十年前的天南剑神之外,便再无先天至强者了吗?
他虽惊才绝艳,却又如何能与这四位武林神话相比?
“哎!一念魔起,江湖浩劫啊!”
“宝月派是江湖一流大派中的佼佼者,如今都已被灭,看来魔教的下一批目标,应该是诸座超一流大派了。”
“也不知这些超一流大派,扛不扛得住滔滔魔潮,希望能吧。”
…………
二楼靠窗的某处,韩平,陆沉与李熠,杯盏交错,相互间聊着近来各自身边发生的事。
对于楼中诸人讨论热烈的魔教之事,三人都不太感兴趣。
李熠是在最近大半年中,与那苻文山搭了三次镖,魔教这些事,他都快听腻了。
陆沉和韩平则自觉只是江湖中的底层小人物。
尤其是韩平,一身武功到现在还没恢复过来,眼下全靠镖局义养着,日后都不定还能走镖。
什么魔教;
什么江湖一流,超一流门派。
对他俩来说,太远了,就像天上的日月一样,看得见,却永远都够不着。
与其关注这些缥缈事,倒不如把目光放在镖局中,说不定还能发现些向上爬的机会。
就譬如最近一个月来,镖局中就有小道消息流传,说是总镖头会亲自组建一支精锐队伍,去干一件大事。
若能入选这支精锐队伍,别的好处且不说,但至少是得到了总镖头的青睐。
那日后在镖局中的前程,还能差?
“只可惜我已身残?不可能有机会了。”
韩平长叹一声,陆沉却是笑道:
“这话说的,好似你身体健全便能有机会似的?”
“若无镖师的实力,那支队伍的边都沾不到,咱们三人中,也就李兄有可能进去。”
韩平对陆沉的调笑不以为意,倒是点头认同道:
“是的,李兄能以不到一年的时间,就从趟子手升格成为镖师,虽然底蕴比那些老牌镖师差了些,但武道资质却胜出许多。”
“若能再给李兄一点时间,李兄的机会便的确非常大。”
他说着又举杯朝李熠道:“李兄,言语尽在酒中,我预祝你诸事皆顺,马到功成。”
陆沉便也是朝李熠祝福。
李熠笑着称谢,又是连饮不断。
待三斤烈酒入喉,满桌佳肴下肚,临窗看着街上繁华夜色,望天上星月如万盏灯火。
再有着友人谈天说地,肆意畅聊,便觉走镖归来的一身仆仆风尘,也散的尽了。
…………
月如霜钩,星若沙银。
黑礁湾边缘处,数条大船灯火通明。
船身上人影幢幢,每条甲板上都有数名眼神锐利,气息悠长的汉子,正死死盯着不远处的黑礁湾。
那里,原本是清冽泛白沫子的激流,此刻却不时冒出一朵朵血花。
伴随血花而出的,还有一具具江边渔民的尸体。
细看时,便能看到那些渔民尸身之上,竟都有着利齿啮咬过的巨大创伤,似是被某种猛兽撕去了一块块血肉。
他们脸上还残留着惊恐。
偶有少许渔民慌乱的泛波而出,逃到一条条船下高呼救命。
但等来的却是长枪鱼叉,刀兵相向,同时用杀掉他们亲人的言语,去逼着他们返回黑礁湾搏命。
一时间,黑礁湾上,浪涛越发的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