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黄龙黄虎

黄虎租的房子离店三个街道远，是个三十五平的老破小，筒房，房租很低每月三百。

房屋布局很奇怪，打开防盗门先看到的是一条小道，小道连接着这个房子中的所有房间，左手边是客厅，此时门大开着，能看见里面摆着一张两米大床，几乎占据了整个房间，床左面靠窗户的地方立着一个简易的不锈钢衣架，上面春夏秋冬的衣服全部挂在上面，大多是黑白色系，一样儿两套，竟不拥挤。

右边是一个白色的小床头柜，柜子第一个抽屉半开着，一联蓝色杂牌子避孕套正张牙舞爪的往外蹦。

小道前面是厨房，约莫不过四五个平方，被一个磨砂的劣质推拉玻璃门挡着。

右手边有两个关着的黄色木门，一宽一窄，一卧室一厕所。

黄虎没有脱鞋，径直朝“卧室”走去。

卧室只有一扇小窗，上面挂着黑色的遮光帘，黄虎先把香酒放下，又从角落里取了一些冥币元宝香烛。

这些东西都是他前几天从店中拿的，鬼节共要持续三天，他也有要祭拜的人。

他的父亲黄诚才，他的母亲李娟还有他的哥哥黄龙。

没错……他们一家子就只剩黄虎一个人了。

这场噩梦是从哪里开始的呢。

黄虎和黄龙相差五岁，父母还在世时曾经营了一家夫妻小吃店，虽然没有大福大贵但一家子在一起也颇为幸福。

但底层人民人生艰难的原因就在于其抗风险能力太差。

黄虎六岁那年黄父患上了尿毒症，查出时已经晚期，大量的透析和药物很快掏空了黄父的身体也掏空的黄家的积蓄，可没有人能做到放着亲人生病却不去治，看着父亲一天天消瘦的脸黄龙黄虎兄弟俩心如刀绞，只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弱小，如果他们再长大一点就可以捐一个肾脏给他们父亲。

但命运就是如此。

父亲走了。

走的十分痛苦。

那年黄龙十五岁，黄虎十岁。

是母亲为父亲办理的销户手续丧葬仪式。

为了治病家里矮房子小饭店没了，父亲去世后黄母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为了生计开始做餐车卖盒饭。

那是个辛苦伙计，早上天还没亮就要爬起来备菜，烧菜，打包。

于是黄龙黄虎的童年就要比其他孩子懂事一些。

可厄运专找苦命人，这句话一点没错。

三年后他们的母亲也走了，走的毫无预兆，人流忙乱的街上，黄母刚把手中盒饭递给顾客，就突然仰面倒了下去，买盒饭的是个小姑娘，当时就被吓了个半死，还是附近几个巡街休息的交警眼疾手快赶紧拨打了120救护车电话。

可人还没上手术台就走了，急性脑出血。

那年黄龙十七岁，黄虎十二岁。

黄龙刚刚成人，人生的第一件大事是亲手操办母亲的葬礼。

那年黄龙正上高三，他的成绩非常优秀，高三高考在即，不少亲戚劝他收一收心情不要影响了考试，他若能考一个好成绩，他的父母在天上也会高兴的。

可黄龙思考的却是家中剩余的存款大学的学费和未来的生计。

黄龙辍学了，任谁劝也不听，也不接受他人的借款。

黄虎大哭着说自己本来也念不好书不如不要念了，哥哥去念吧。

黄龙为他擦掉眼泪告诉他书还是要念得，至少初中要念完……

他又何尝不想念书呢，他又何尝不知学历的重要，可不行啊，四年太长，恩情难还，寄人篱下又岂是那么好过的，家中的多次巨变早已让他这个长子早早成熟。

餐车被好心警察帮他拉了回来，黄龙将其卖了，换的几千块钱。

那年黄龙离开学校，去一家饭店做了水案。

后来啊后来啊，黄龙从水案变成帮厨再变成厨师后又去当地厨师学校学了三年，变成了当地一家饭店的主厨。

那年黄龙二十五岁，黄虎二十岁。

黄虎成绩不好，真就念完了初中九年义务教育后就不念了，他常说母亲生他们的时候偏心，好脑子都给了哥哥，留给他的时候就不剩啥了，不是他不努力实在是硬件设备跟不上。

每到这时黄龙都会拉起他站起来比比个子，然后仰头看明显高出他一头的弟弟说这还叫硬件条件不行？要不是咱俩长得实在太像我早就把你打出去了！

嘻嘻，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哪条基因变异了吧！？

黄虎故意弯着腿笑嘻嘻的枕上黄龙的肩膀。

黄虎是那一片出了名的混小子，虽还没到那种吃喝嫖赌的地赖子程度，但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呼朋喝友，俨然一副精神小伙模样，对此黄龙说也说了打也打了，最后也无可奈何。

况且，他又不是不知弟弟是如何变此模样的。

孩子的恶是纯粹的，毫无理由的，甚至无法追其结果。

黄龙应对的措施是安静用功，博得上级垂爱。

黄虎智商不够只能武力来凑……

虽然两种方法截然相反，倒也让兄弟二人在这烂糟的世道之中闯出了一片天地。

黄龙成为了主厨，后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位在当地地下商场开服装小店儿的女孩儿，至此成家立业。

黄虎地皮朋友多，一开始还是帮忙，结果帮着帮着就成了一拉货司机，挣得倒也是不少。

但，命运啊，真是操蛋。

那是一次年节，初一那天黄虎接了一个单子。

那是一次跨省急单，路途不长不远，上高速一个来回不过一天就得，就是时间长容易疲劳驾驶，最好两个人轮流开。

当时黄龙正陪着妻子回娘家，因为都是本地人娘家倒是不远，但……唉……虽然妻子温柔聪慧貌美如花但她那个家……唉……七个姐姐一个弟弟……不提也罢，黄龙呆着厌烦，便提出和黄虎一起跑车欲图脱身。

黄虎便想着不过是一来回儿一天的路程，钱给谁挣不是挣，所以欣然同意，还笑话哥哥结婚就是这般不如自己潇洒快意。

结果就是这样一个不长不短的路程，却成了哥俩的最后一段旅程。

最经典最无情的车祸。

年节当天仍在道路上奔波的都是可怜人，可怜人生活困难，疲劳驾驶可能已是常态，只是终是一天湿了鞋，成为了另一个家庭的梦魇。

大货车失去控制迎面相撞。

一人当场毙命一人性命垂危。

黄虎活下来的原因很可笑，当时他坐在副驾驶，那椅子是他征战沙场的常用座驾，早被他为了应对各种姿势调的松的不能再松，当货车撞来的巨大冲力一下将他的椅子冲飞了，却也阴差阳错的卸了力道，让他捡回了一条烂命。

黄龙死了，黄虎鬼门关走了一遭，变成了如今的阴阳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