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感觉”出发，在“理智”结束

还有一个问题，对很多人来说，初恋确实不是最终的落点，就是说，初恋可能无法给你能够托付终身的家。这里面有一个问题，就是男女的差异。

从人类学角度看，男性爱一个人，他真的是爱这个人，比较简单，就是看到这个人了，内心里很单纯地去爱她。但是女性不同，在人类历史上、在传统社会里，女性是从这个家到那个家，她从小就知道以后会离开原来的家，去另外建立一个家。所以她在对待情感的时候，会比男性要多考虑一些东西：这个爱情是不是能达到一个家的要求。父母对女孩的教育惯性上也会如此。

很多女孩在谈恋爱的时候，一开始的出发点、触动点是情感，但是落脚点还是要有一个家的框架。家这个概念实际上是很丰富、很多变的，比如说乡村的家、城市的家，在不同的国家又有不同形态的家。

在中国这么一个充满变化的社会里面，一个重要的主题就是城市化，由此会产生很多初恋的悲剧。本来很相爱的一对农村男女，来到城市之后，就不一样了，女孩想在城里安家，但男孩到了城市要奋斗很长时间才能够真正建立一个家，这很不容易。

侯孝贤执导的电影《恋恋风尘》，阿云和阿远，那么相爱的一对青年，他们来到城里，虽然辛苦，但两人彼此陪伴。后来阿远去当兵，阿云一直在等他，两人写了很多封信，但突然阿远有整整两个月收不到阿云的信了。

后来阿远接到自己弟弟的信，说阿云已经嫁人了。嫁给谁了呢？一个邮递员。

信上还说，阿云想带着新婚丈夫回故乡看看，但阿云的爸爸不让她回来。因为从乡村父母的角度来看，你这样做太不好了。然而从女性对生活的期待上，她也有自己的无奈。

阿云是一个很老实的女孩，阿远当兵了，她接触最多的就是邮递员，因为两人整天互相写信，结果跟邮递员熟悉起来。而这个邮递员虽然社会阶层低，但他是个城里人。所以阿远最后被分手，他非常痛苦，站在面向大海的碉堡顶上哭。

晚点名时没有阿远。他立在碉堡顶上，那么高，也不知如何爬上去的，给人怪诞怖异的感觉。他把阿云的信，一叠一札都撕碎掉，扔到空中。

初恋为什么会消失？一开始从“感觉”出发，最后在“理智”结束。这就是一个人作为一个个体、一个青年社会化的过程，社会给人设定复杂的标准，社会让人变得理智。

《了不起的盖茨比》里的黛西，她不爱盖茨比吗？她年轻的时候跟盖茨比谈恋爱，最后真正要跟一个大富翁的儿子汤姆结婚的时候，下午要出嫁，上午她在屋子里哭，哭得那么伤心。

“喏，心肝宝贝，”她在拿到床上的字纸篓里乱摸了一会儿，掏出了那串珍珠，“把这个拿下楼去，是谁的东西就还给谁。告诉大家，黛西改变主意了。就说：‘黛西改变主意了！’”

为什么呢？因为她原本是爱盖茨比的，盖茨比又英俊又聪明，只是缺少财富。所以黛西从这点上一衡量，冷静下来，就不能嫁给他。从理智出发，她嫁给汤姆特别好，她后来就嫁了。

黛西的这个选择，说明我们的爱情经不起社会的格式化。社会的格式化使人脑子里产生了一种逻辑，对生活的解释、对生活的定义就会越来越平衡，也就是说人生的加法越做越复杂，同时欲求的东西也越来越多，所以初恋承担不起这一份重担。

莫泊桑的小说《幸福》，写两个人私奔，跑到一个荒岛上，相爱终身，觉得自己的生活特别地幸福。但如果他们不是跑到科西嘉这个荒岛上，而是跑到罗马去，眼前是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商店，社会上每天散发着种种消费主义的气息，他们的爱情还能维持到底吗？

电影《了不起的盖茨比》

我们从小受的教育是要追求纯粹的情感，追求高远的情怀，好像说起来都是这样的。但实际上，生活中充斥的那些商品广告，形形色色的视觉上的刺激，它们悄悄地移植给你很多东西。所以你内心里面其实埋藏了太多的欲望，到一定的时候，这些东西都会释放出来，会内化为你的逻辑。这是一个大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