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清河村
离开长生观，向西翻过几个山头，约莫行了十几里，李元化便迈入了一片乡间田野。
此时正值流火七月，热浪翻滚，他朝远处看去，偌大的乡野只有一名戴着斗笠的农夫在烈日下耕作。
李元化从赤虚子口中只得知了清河村大致方位，也不知具体在哪，于是上了田垄朝农夫走去。
“老丈，叨唠下，向你打听下清河村在哪?”
农夫抬起腰，黝黑如黄土沟壑的脸庞不停滴下汗水，见是名道士打扮的青年，便说道：“就在这附近，小道长去那干嘛？”
“实不相瞒，我是长生道观的弟子，村子里有人来求办事。”
老丈恍然，说道：“既然这样，我亲自带小道长回村吧。”
“这怎么好，怕耽误老丈干活，烦请指个路就行了。”李元化急忙说道。
老丈叹了声气，指了指周围：“现在正好是农时，小道长看都没人插秧，我种点菜更谈不上耽误不耽误的。”
说完，便拾起田垄边的耙子扛在肩上要在前带路。
“这是怎么回事？”李元化不解询问。
“唉！这清河村的地都不知道被那些当兵的犁了多少遍了，我们拼了命种田，到了收成时，连一粒谷壳都剩不下……”
原来如今战火纷飞，藩镇为了攻城掠地，四处抢粮补给，清河村连续几年遭殃，以致都没人敢种田了。
老丈寥寥数言，便让他得知了此地百姓苦境，李元化感觉他谈吐似乎不像个普通农夫。
“不瞒小道长，小老儿姓燕，祖籍在蜀地剑门，家境还算可以，小时候也曾念过几年书，”燕老丈说到这已很是苦涩，“后来前任皇帝跑到了蜀地，打了起来，我儿子儿媳都死在了战乱中，迫不得已带孙子避难到了扬州，结果没想到这里也不安生！”
李元化也不禁叹息，两人边走边聊，不久后便转过山坳，看到了几十间农舍。
“前边便是了，天气炎热，小道长如果不嫌弃，可到我家饮上两碗凉水解解渴。”燕老丈觉得今日难得说了个痛快，便邀请。
李元化一路走来也正渴的很，便没有推辞。
走到村口时，只见一名赤脚男子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吊儿郎当的靠在树边。
见到两人到来，当即眼神一笑，走到李元化身前，伸手用浓重的扬州口音说道：“道爷，借两个来花花？”
打劫？
李元化皱眉，此人流里流气，伸手敲诈勒索，一看便是地痞流氓。
还没等他发作，旁边的燕老丈便举着靶子呼了上去，狠狠骂道：“二狗子，你个不学好的家伙，竟然打劫到了小道长身上，你不怕神仙劈死你吗！”
二狗子险险被耙子打中，很是狼狈，刚想还手，手边又没家伙，突然想起什么，顿时讥讽道：“老东西，你个外乡来的，你孙女都快断气不行了，我到时候看你怎么凶！”
燕老丈闻言脸色一变，泄气一般放下了耙子，默默将李元化领到一间土房内，打了碗凉水。
李元化饮着水，只见一名小女孩躺在靠窗的床板上，眉眼弯弯，颇为可爱，只是身子骨实在太消瘦了。
燕老丈跪在床边，握着她的小手，忍不住落泪。
“爷爷，我是不是快死了。”小女孩有气无力说道。
“怎……怎么会，你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燕老丈只能哽咽安慰道。
“老丈，你这孙女是怎么回事？”李元化此时忍不住问道。
“半个月前，她跑去村外去玩，回来不知怎么突然就倒下了，我找了行脚大夫来看，也说不上害了什么病。”
“没去城里请高明的郎中看看？”
“请郎中？他有个屁钱请郎中，没钱他们哪个肯给治病，等死吧！”二狗子不知何时跟了上来，靠在屋门边说着风凉话。
燕老丈喉头蠕动，下意识想骂回去。
但想到又确如二狗子所说，一时间自责起来，深感自己无用。
突然，他猛然看向李元化，跪到他面前哀求道：“小道长，就求求你用符水救救我孙女吧！”
李元化急忙放下碗，搀扶住他：“老丈使不得，有话好说。”
燕老丈不停哀求，李元化说道：“老丈，说实话，我这符水只能治中了邪的人，你这孙女要是真得了病，恐怕无济于事，得让你失望。”
“小道长只管治，我绝对不会有怨言！”燕老丈早年间也曾听闻有被符水治好之人，如今已走投无路，只想抓住最后一丝机会。
见他这样说，李元化也不好再推辞，便从怀中摸出驱邪符和火折子。
他舀了一碗水，含了口然后喷在地上。
“天一生水，地六承之；一六即成，五行乃基；吾今噀荡，移逐尘飞，急急如律令，敕！”
此为净水咒，可以净化水中杂质，乃符水救治前必要操作。
李元化念咒同时，将驱邪符烧了化在水中，然后让小女孩饮下。
过了有一会，小女孩只觉脑袋变得空空的，身躯也变轻了不少，微微咂嘴：“爷爷，这水好甜啊，我舒服了好多。”
燕老丈大喜，一个劲激动大喊：“活神仙！小道长，你真是活神仙啊！”
李元化却是微微皱眉，驱邪符可以去除体内微弱的邪气，一般只有中邪之人才会有这么快的反应。
“老丈，看样子你孙女不是得病，是中邪了啊。”
“中……中邪！”燕老丈面色大变，似乎想到了什么，满脸恐惧。
李元化叮嘱了两句让小女孩多休息，便告辞离开，他还有正事要做。
燕老丈急忙追了出来，想要感谢，摸了身上半天，一个铜板都没，情急之下，又折回屋里拿了几个地瓜出来。
“小道长！小老儿实在没钱感谢，只有这些，还请收下，路上做个吃食！”燕老丈只觉此刻是这辈子最窘迫的时候。
李元化一怔，想起那村外的荒田，这爷孙两今年恐怕会过得很难，于是也没收：“不必，一碗凉水酬谢便可。”
见李元化执意不收，燕老丈心中过意不去，便说道：“道长要去谁家，小老儿愿意指路。”
“钱财主家。”
“什么！钱老财家，这可太……”
燕老丈话还没说完，便被飞来的一块硬泥块砸中打断。
二狗子在不远处瞪着他，似笑非笑。
燕老丈面露犹豫，最后还是嘴皮子动了动以极低的声音说了句：“小道长当心。”
李元化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心中顿时多了些警觉。
顺着燕老丈所指，他沿着脏臭的土路，穿过一大片简陋老旧的村舍，很快便来到了钱家院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