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土上的繁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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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退身之路

天气转凉的时候,魏运泰收了第一茬稻子。

稻子碾成米,白花花的像盐,足足碾了一簸箕。齐岭村还没有人见过这么多白米,还可以抓在手里,从手指缝里漏出去。

魏运泰抓起一把米,慢慢的漏进簸箕里,一口气吹掉手里残余的糠。

“今晚我魏运泰请魏家男人吃红薯大米饭!”

他这一声,犹如皇帝宣布旨意,整个后岭几乎齐声欢呼,能吃一顿红薯大米干饭是多少人可望不可及的事情。

大锅就支在场院里,刚收的红薯洗的干干净净,这顿饭只有男人才有资格吃,女人们只能闻闻味。

红薯剁成块下锅,米淘了两遍。淘米水给了西门里二奶奶,让她熬粥喝。

锅底烧着高粱根,烈火熊熊的舔着锅底。锅里的水翻滚,倒上白米,盖上木盖顶。

米饭和红薯的甜香很快从锅里窜出来。女人和孩子站在远远的地方看。她们的意思是,就算不能吃到嘴里,也能让眼看饱。

男人有说有笑的端着窑儿黑等在一边,有些人早已迫不及待。说起窑儿黑,还有个谜语说的好:“一棵树,五个杈,上边坐个黑老鸹!”

黑老鸹就是黑乌鸦,用来形容叫做窑儿黑的大黑碗在形象不过。

米熟了!

魏运泰最先盛了一碗,敬了土地公,他对着土地庙,恭恭敬敬的磕了四个头,嘴里念念有词,仪式罢了,一声令下,开吃。

大铁勺子在锅里来回的搅拌,充分把煮烂的红薯和白米搅在一起。

男人们心里虽然焦急,但在表面上都装作若无其事,毕竟都是一家之主,不能做的太小家子气。

米饭搅拌好了,大铁勺把米饭盛进窑儿黑。没有咸菜,更没有热菜,男人们捧着窑儿黑,大块朵颐。

女人和孩子远远的看着流口水。

不过孩子们还有些盼头,等到米饭吃罢了的时候,锅里有干锅巴,还能分一些解解馋。

太阳落山之前,这场盛大的聚餐结束了。男人们把窑儿黑揣在怀里,没有扣子的粗布秋衣用袋子束着,碗就扣在肚皮上。

其实,现在的男人们个个肚子溜圆。

刚刚吃罢饭的快乐没有延续多久,一阵阵痛苦的哀嚎传了过来。几个半大的孩子捂着肚子打滚,嘴里喊肚子疼。

“不好,这是食结了!”

魏运泰毕竟见过世面。

“赶紧叫陶先生!”

陶先生也是男人,但是他没有参加这次吃红薯米的盛宴,因为他根本就不缺吃的。

陶先生急匆匆的赶过来,对着几个半大小子一阵揉捏,有人“哇”的一声,吐出饭块,立马见效。

唯有魏运泰的四小子,无论如何揉捏,都没有吐出饭块。陶先生下了针,依旧无济于事。

最后,四小子嚎声停止,陶先生擦去头上大汗。

“运泰兄,我回天乏术,无能为力了!”

“陶先生,怨不得你,是他命该如此!不过他总算吃饱了!”

魏运泰表情淡漠,没有悲伤之色。

男人们七手八脚的帮着处理了后事。

“四哥怎么会这样!”魏桂蓉大哭不止。

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的姑娘,那一口犹如白玉的牙齿,魏运泰不由的心头一震。

快过年的时候,在城里读洋学堂的二儿子回来了。

年轻的魏仲良曾经是魏运泰的骄傲,能够进入洋学堂读书,这应该是因为祖坟上冒了青烟。

可是这次二儿子回来,明显和以前不同。剪了辫子的头发散乱的蓬松在头上,眼神不是痴痴呆呆就是惊恐的躲闪,似乎害怕什么东西。

魏运泰找来陶先生给他试了脉。

“他脉象散乱,乃是极度惊吓所致,怕是病人膏肓,无药可救了!”

陶先生一番话,魏运泰犹如当头一棒。

“陶兄,难道他这病治不好了吗!”

“极度惊吓,心智失常,好好服侍,或许会有起色!”

陶先生说罢,起身而去。

“砍头,砍头!血,出来了,头掉了……”魏仲良惊恐的喃喃自语。

“你好好照顾他!”魏运泰转头对儿媳魏徐氏说。

魏徐氏一脸惊愕,她不相信年轻的丈夫为何会变成这样。

后来,魏运泰才打听到魏仲良在洋学堂里加入了乱党,要造朝廷的反。

沂州官府捉乱党,在他面前活生生的砍了几个学生,他惊吓过度,人整个疯了。因为疯了,才捡了一条命,若不然头就被砍了。

魏仲良越来越疯,以至于屎尿都拉在裤裆里。

魏徐氏碍着魏运泰的面,不敢不照顾他,等到到了自己屋,就把他捆在脚踏子上,不准上床,若是哭喊,嘴里塞上裹腿。

就这样,魏仲良坚持了一年。

魏仲良死了!

魏伯贤家刚刚生了儿子!

由魏运泰做主,魏仲良的老盆由魏伯贤的儿子顶。

办罢了魏仲良的后事。魏徐氏叫来魏运泰,还有魏伯贤和他媳妇魏郑氏。

“你有什么打算?”魏运泰单刀直入的问。

“爹,大哥,大嫂!我进了魏家的门,绝不会再出去一步,从此以后,我生是魏家的人,死是魏家的鬼,我给魏仲良守一辈子!”

“有你这句话,以后魏家的家产你和其他弟兄们平分!”

魏运泰说话掷地有声。

“爹,我不想平分其他人的家产,你给我三十亩地,我住的这三间屋就足够!”

魏徐氏不动声色,众人都知道,她肯定想了好久。

“我答应你,给你三十亩地,三间房子!等我死后,你的地你就说了算,任何人都不得算计!”

魏运泰这话说给魏徐氏听,其实也是说给大儿子两口子听。

“爹,我还有话说!”

“说!”

“大哥,大嫂,你们的娃给他二叔顶了老盆,但是我不能过继你们的孩子,既然不过继你们的孩子,我就给你们补偿,等到爹把地分给我,我给你们五亩好地,算作你们娃给我男人顶老盆的报酬!”

魏徐氏说的不紧不慢。

“这怎么可以!”魏郑氏率先表示不同意。因为她心里清楚,魏徐氏以后无论有多少家产都是自己娃儿的。

“大嫂,你只想过眼前,没有想过以后,四弟虽然不在了,但是咱们还有三弟,五弟,六弟,他们都要成亲,有孩子,以后有什么事情,还是这些孩子们的事,我们绝不能先给他们制造矛盾,到以后他们弟兄不和,惹外人笑话!”

魏徐氏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

“既然你这样说,就按你说的办,明天我就请陶先生写文书,给你三十亩地,同时你也和你大哥大嫂交割清楚!”

有魏运泰这一番话,魏伯贤和魏郑氏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魏运泰请来陶先生,写了文书,给了魏徐氏三十亩地。魏徐氏留出最好的五亩水浇地,把地契交给魏伯贤。

“这是小侄子的家业,但愿以后不要找我的麻烦!”

魏伯贤接过地契,气呼呼的也不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