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规划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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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求婚戒指

从太平间出来,胡梓翔和任潇雨又去了ICU。守在门外,一夜未眠的二人除了满脸的疲倦还有满眼的悲痛。

“医生说,阿姨已经度过危险期了。”潇雨安慰着她的男友。

“可是怎么还不醒?”望着插着管子、接满电线、仍在昏迷的母亲,梓翔的眼眶又湿润了。

“医生说体内的煤气浓度过高,昏迷是会比较久的。相信很快就能醒过来,我们要相信医生。”

梓翔用力点头,并非出于相信医学,更像是一种祈祷。

他看了很久,仍不肯走,仿佛尽量待在母亲的身旁,就能给她最多的力量:“应该怎么办?”

潇雨耐心地把他拉到了一旁的塑料椅子上坐下:“你是指哪方面?”

“是该陪在母亲的身边,还是应该先去处理父亲的后事?”他把内心的困扰直白地说了出来。

“说是法医会来,所以叔叔只能先放在太平间里。”

“他们要做什么?解剖吗?”

“好像是。”

“然后呢?”

“然后会通知我们。所以我们只能等着。”

“原来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梓翔十分无奈地嘀咕着,“只能等着。”

潇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等着父亲那边的通知,等着母亲醒来。”

“还得等警察来。”

“警察?他们来干嘛?”

“说是刑警队的人要来,跟我们了解情况。”

梓翔双手掩面,疲惫地向后靠去:“有这个必要吗?”

“我也感觉,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昨天,在110来了以后。”

梓翔沉默了许久,突然问道:“你感觉是怎么回事?”

潇雨想了一会儿,回答道:“会不会是煤气灶的问题?”

“应该是。”梓翔狠狠搓了几下脸,又问道,“他们几点来?”

“刑警队的人?”潇雨看了一眼手表,还没到中午,“应该快了。”

“他们会问什么?”

“应该还是昨天110问的那些吧,”潇雨有些不能确定,但她还是这么说道,“他们可能认为这是刑事案件。”

“胡扯!”

“你要是不愿意见他们,我就让他们改天再来?”

“算了,来吧,反正我们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潇雨拿出的手机又放了回去。

“我还是认为应该做点什么,不能这么干等着。”梓翔也拿出手机,却不知道该拨给谁,他的举止显得十分无措,“许多事都要提前准备,像是殡仪馆、墓地,到时候现找肯定来不及。”

“我会帮你的,你还是静下心来吧。”

“你为什么非要我静下心来?”极度的悲痛和无措使得梓翔的语气略显急躁。

“好好把昨天的事情复盘一下。虽然很不愿意去回想,但是,总不能对刑警太敷衍。”

梓翔采纳了潇雨的意见,试着将心情平复一些,但是很快就失败了。他不安地站起身,徘徊了几步,又走去楼梯口的自动售卖机买了两瓶矿泉水,递给潇雨一瓶,自己一口气喝掉一瓶。

“你饿吗?”潇雨喝完水问。

梓翔摇头。从昨天中午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他仍旧感觉不到一丝丝饥饿。但是,他不能不顾及潇雨,于是等他扔完水瓶回来说道:“等刑警来吧,跟他们聊完,我们去吃点东西。”

“嗯,行。”

梓翔站在潇雨的面前,脸色变得更加凝重起来。

“怎么了?”她抬起头,仰视着男友问。

“怎么又把戒指收起来了?”他的语气明显带着不悦。

潇雨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她坚持摘掉手上那枚求婚戒指,然后放回了环保袋里。

“今天早上我让你戴上了,怎么又摘掉了?”他明显对这件事十分介意。

明确恋爱关系以来,他总是喜欢管她,会对她的穿着严格监督,绝不能穿过于暴露的衣服,就连求婚戒指,也要每天戴着。

“我感觉还是先收起来的好。”她说。

“Why?”他一生气就会飚英文。

“谈婚论嫁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现在的情况,这样做是应该的,你觉得呢?”

“What?我觉得?”

“我的意思是……现在,我们应该全力配合警方调查事故的原因,然后还要准备你父亲的后事,还得来医院照顾你的母亲。我们其实不只是等着,我们要做的事挺多的。尤其是照顾你母亲。我得把戒指先收起来,免得我在照顾她的过程中,被她看到,要是惹她不高兴,就对康复不太好了。”

潇雨解释完,梓翔马上问道:“你打算留在医院照顾我母亲吗?”

“是啊。我是女人,阿姨由我照顾,会比你一个男的要方便。”

梓翔轻轻点头,表示认同。

“我都想好了,等阿姨醒过来,我就去办陪护手续。我会跟公司请假,打算住在医院。”

“谢谢。”

梓翔的语气缓和许多,他还想就戒指的事再说点什么,但是他忍住了,因为,他看到两男一女正风尘仆仆地朝他径直走来。

走在最前面的男人停在胡梓翔的面前,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完他,又打量了一遍刚刚站起身的任潇雨。

“你是胡梓翔吗?”他字正腔圆地问。

“我是。你们是刑警队的吗?”

来者三人全都出示了证件。

“市局刑侦支队侦查一大队副队长,安晓峰。他是侦查员马俊杰。”安晓峰又指着身旁的女刑警介绍道,“她是侦查员刘坤。”

梓翔拘谨地依次跟三人握手,然后给他们让座。

“都坐下说吧。”安晓峰看向任潇雨,问道,“你是他女朋友?”

潇雨略显腼腆。梓翔见状,帮她做了回答:“她是我女朋友,叫任潇雨。”

安晓峰等刘坤把本子和笔准备好,等马俊杰打开录音笔,先朝ICU门口望了一眼,然后问道:“你母亲怎么样?”

“还没醒。”

安晓峰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

“你们要问什么?”梓翔问道。

潇雨挽住梓翔的胳膊,两个人都有些紧张。

“不用紧张,回答事实即可。”刘坤提醒道。

“好的。”

“昨天早晨你是在家里跟父母吃的早饭?”安晓峰开始询问道。

“是的。”

“当时,有没有发现煤气灶有什么异常?”

“没有异常。”

“家里平时只有三口人吗?”

“是的。父亲不爱吃保姆做的饭,所以家中最近没再雇保姆了,饭都是母亲做。有一个钟点工,会来定期打扫,频率大概是一个星期两次,至于人员和具体时间,不是固定的。“

“你母亲昨天早上正常使用煤气灶做了早饭?”安晓峰再一次确认道。

“是的。”梓翔努力回忆着,“至于我是几点出门上班……”

“这个不必回答,我们拿到了小区监控视频。”刘坤提醒道。

“好的。”

安晓峰继续询问:“早上出门之前,你跟父母约好,晚上会带女朋友回家吃饭,是这样吗?”

“是的。”梓翔看了看潇雨,“我跟母亲说好,让她跟父亲早上出门遛弯时,顺便买菜回来,还说好我们会提前下班回家。”

“几点?你们约的是几点?”

“五点。”

“我们跟公司请了假,特地提前下班。”潇雨补充道。

“你们一家四口,经常像这样聚餐吗?”刘坤插嘴问道。

“不,不是。”梓翔略显尴尬。

“怎么回事?”安晓峰追问。

梓翔看向潇雨,由潇雨给出了回答:“我们俩交往刚半年。昨天,原本,是我第一次上门。”

“你之前没去过男方家,也没见过男方父母,是这样吗?”安晓峰确认道。

“是的。”

“你俩是怎么认识的?”刘坤似乎对二人格外感兴趣。

“我们是同事。”

“对,我们在同一个单位上班。”

“二位有名片吗?”安晓峰问。

梓翔和潇雨掏出各自的名片,递给安晓峰。

安晓峰看着两张设计风格一致的名片:“锦绣市盛茂建筑工程有限公司,项目一部部长,胡梓翔。秘书,任潇雨。”

“我们公司隶属于盛茂集团旗下。”

“嗯,我知道,听说过。”安晓峰把名片递给刘坤,然后继续询问,“当你告知父母晚上要带女友回家,那么,急着见儿媳的父母一定很高兴吧。不然不会准备那么多食材,他们本打算准备的晚饭一定非常丰盛。”

潇雨低下了头。梓翔则忙着点头,但是脸色略显尴尬。

“你们是几点从公司出发的?”

“下午四点半。”梓翔快速做出回答。

“开的是别墅门前停的那辆奔驰车吗?”马俊杰插嘴问道。

“是的。”

“昨天白天的时候,你跟家里联系过吗?”马俊杰又问道。

“没有。”梓翔补充道,“除非是晚上不回家吃饭的情况,否则白天我一般不会跟父母联系。”

“你不爱跟父母聊天吗?”安晓峰敏感地追问。

“也不是。”梓翔认真想了想,才说,“每天住在一起,该说的话,在家的时候都说得差不多了。他们平时一般不会打扰我的工作。”

“你跟父母的关系很融洽?”

“当然。”

“你们家,平常……”安晓峰尽量让语气不那么像在质问,“中午,都是几点吃饭?我是说午饭,你在公司吃吧?那么二老呢?你知道吗?”

“知道。他们作息很规律,平常都是12:30准时吃午饭,一点左右,应该就会吃完了。”

刘坤马上追问道:“昨天早饭你们吃的什么?”

“三明治,牛奶,鸡蛋,香肠之类的。”

“西式早餐。”

“差不多。”

刘坤又问道:“那么炒青菜和红肠还有花卷、米粥肯定是他们的午饭了?我在厨房看到的。”

“应该是。”

“二老吃完午饭,还来不及收拾,就开始着手准备晚饭了。”刘坤向安晓峰汇报道,“煤气灶上的汤,应该是为晚饭准备的。还有案板上清洗过的食材,应该也是。”

安晓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你的父母,平时都有午睡的习惯吗?”

“是我母亲,她有午睡的习惯,已经很多年了。但是我父亲并没有这个习惯,他午饭之后喜欢看看报纸,看看股票,还有书法什么的。总之,不会午睡,至少最近我没见过。”

安晓峰听完,忍不住朝刘坤看了一眼。

刘坤也感到疑惑,于是掏出那个药瓶,问道:“这个安眠药,是谁在服用?”

梓翔仔细看了一眼,回答道:“是我母亲的药。她最近失眠严重,所以去医院看过,医生给她开的药。”

“你父亲吃这个吗?”刘坤又问。

“不吃。他不但不吃,还很排斥这个。”

“为什么?”

“他觉得,吃这个药脑子会变傻。”

“你母亲,失眠很严重吗?就连午睡都失眠吗?”安晓峰不解地问。

“我不太懂这些。”回想起父母的生活碎片,梓翔的语气带有明显悲伤,“我父亲认为,母亲完全没有必要吃安眠药。他建议母亲把午睡的习惯戒掉,他认为是午睡太多了,所以到了晚上才没有睡意。”

“那你母亲采纳过这个建议吗?”

“没有。母亲还是一如既往,午饭后就会午睡,然后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服用安眠药才能睡着。”

“从不午睡的父亲,昨天为什么突然睡着了呢?”安晓峰忍不住自言自语。

梓翔明显听到了:“你是说,他们煤气中毒,是因为睡着了吗?”

安晓峰没有回答:“我们继续吧,你还可以吗?”

梓翔点了点头。潇雨贴心地递上矿泉水,他表示不喝。

“那么,你们家,平时,访客多吗?”安晓峰问。

“不多,基本没有。我父亲已经退休了,他虽然也做一些投资,也见一些朋友,但都去外面,会所什么的,从不约在家里。”

“你母亲呢?”

“她投资了几个店铺,偶尔会去商场转一转,看看她的店铺经营状况。但是频率不是很高,因为那边都有专人打理,营收还算稳定。”梓翔尽量回答得全面,以免被追问,“至于我本人,也不喜欢约朋友回家,年轻人聚会都喜欢去外面,不喜欢跟老人在一起。”

“人际关系不复杂?”

“对。”

“那么下班以后,也就是昨天下午五点整,你们俩一起回到家,用钥匙开了门,就发现了煤气泄漏?”安晓峰的问题基本是按照时间线临场梳理出来的。

“不,不是。”梓翔向潇雨确认道,“咱们先是按的门铃吧?”

“嗯,对。”潇雨十分确信地说,“按了好几次,没有人来开门,我还以为,二老是出门买菜去了。然后他回了车里,找出了备用钥匙,才打开房门。”

“对,是这样。”

“等一下,备用钥匙是放在车里的吗?”马俊杰问道。

“是的。我平时下班回家喜欢按门铃,母亲一般知道我几点到家,她会给我开门。”梓翔补充道,“之前安装过一款人脸和指纹识别的门禁系统,但是不太灵敏,我就干脆把它拿掉了。”

“因为不经常用钥匙开门,所以钥匙一般放在车里吗?”马俊杰追问道。

“是的。就放在车里,只有父母不在家或是我晚归的时候才会用到那把钥匙。”

“别人知道这个吗?”安晓峰警惕地问。

“不知道。”梓翔指着潇雨说,“钥匙的事,恐怕连她都不知道。只有我的父母知道。”

安晓峰看向潇雨。

潇雨也说:“之前我不知道他把钥匙放在车里。昨天当我看到他为了开门,必须返回车里去取钥匙,心里还在纳闷,他为什么不把钥匙带在身上。”

梓翔反驳说:“谁会把钥匙带在身上?只有老年人才会吧。弄个钥匙环,别在皮带上,已经没人这么做了吧?”

“也是。”安晓峰点了点头,又问道,“打开正门的门锁以后,马上就发现不对劲了吗?”

“门一打开,还没进去,就闻到了煤气的味道。”梓翔一边回忆一边说着,语速明显缓慢了许多,悲呛了许多,“很浓郁的味道,加上一直没人来开门,我马上就预感到了不妙。我们冲了进去……”

安晓峰打断了他:“是谁,冲在了前面?”

“是我,第一个冲进去的人是我。”梓翔叙述的时候开始加入手势,“我直奔客厅,先看到的是我的父亲,他当时已经没有反应了,无论我怎么叫他。”

“请你们仔细回忆一下,当你们冲进屋里以后,门窗,除了被你们打开的正门,其他的门窗,都是关闭并且反锁的状态吗?”

“好像……是关着的。”梓翔有些不确定,看向了身旁。

潇雨仔细回忆了一遍,才慎重地说:“我记得,门窗都是关闭的。后来是我打开的,应该不会记错。对,都是关闭着的,也都反锁着,然后我一个一个打开了它们。我记得,窗户是要先拉开保险栓,然后才能打开。门也是。”

“你是说南面的门吗?”

“是的。就是对着花园那个。”

安晓峰点了点头:“我跟你们再确认一件事,就是二老当时的身位,我不是指你们把他们搬动之后。在那之前,是老先生躺在摇椅上,至于老夫人,是躺在沙发上的,对吗?我说的沙发就是指那个红木长椅。”

“好像是吧?”

“不,不是。”潇雨十分确定地说,“阿姨不是。阿姨当时是在地上,长椅和茶几中间的地上,身上裹着一个毯子。”

“是仰卧着吗?”

“是俯卧着。”潇雨对这一段记忆格外清晰,“一开始茶几挡着,没有被发现,后来是我发现的。不知道是睡着了从长椅上掉了下来、还是发现煤气泄漏想起身但是摔倒了。”

“你刚才说,身上有毯子吗?是盖着的,还是卷在身上的?”

“不是盖住,是裹在身上。”

梓翔听了描述面色更加悲怆。

“厨房的煤气灶也是你关的吗?”

“是我。”

“你学过这方面知识?”

“我们单位组织过这方面的培训,煤气泄漏、落水、地震、火灾之类的。”

梓翔问道:“我怎么不记得?”

“不是所有员工都必须去的,中层以上领导可以不必参加。”

“你处置的很不错。”刘坤赞赏道。

“我当时脑子也是乱的,毕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之前的培训,那都是假的,是演的,所以不会有丝毫的紧张。但是昨天我全程都在头皮发麻。”

“受伤了吗?”刘坤突然问道,“我是说,你在厨房里面。”

潇雨点头承认,看向刘坤的眼神明显带着佩服和不可置信:“我撞了一下,不太疼,应该淤青了吧,不过没事。”

“关闭煤气,开窗通风,把二老放平,做急救,然后拨打了120和110。”安晓峰的问题越发详细,“那么,是谁打的电话?”

“我打了110和119,打120的是小雨。”

潇雨点头,给予认可。

“小区保安和物业的人是他们自己闻声赶来的?”马俊杰问道。

“我们好像没打给他们。”

“你们记得都有谁动过家里的东西吗?”

安晓峰的问题让二人互视很久,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记得了吗?”

“当时太混乱了,谁动过什么,真的不太记得了。”潇雨面露难色,“应该是都动过吧,只是无法确认谁动过什么了。”

“药瓶呢?”

二人摇头。

“毛毯呢?”

二人还是摇头。

“我记得有人拿起来过,好像要送到救护车上给阿姨盖上,后来被扔了回来,可能是因为救护车上有盖的。”潇雨见一时没人说话,便硬着头皮说了这句,也不知道有用没用。

“我再问一遍,你们进去时,门窗都是关闭的,对吗?”

“是的。”

“是的。”

“空调呢?是开着的,还是没开?”

“空调……没开吧?”梓翔再次望向了女友。

“好像是没开。”潇雨说。

“电风扇呢?”

“也是关着的吧。”梓翔又一次望向了女友。

“我也没注意。”潇雨努力回忆着,“我应该没动过电风扇,它应该保持原样吧。”

梓翔也说:“对,我们好像都没动过它。”

安晓峰不再提问了。

“谢谢你们配合。”他说。

刘坤见状收起本子,马俊杰关闭了录音笔。

“需要等到什么时候,我父亲……”提及父亲,梓翔突然哽咽起来。

潇雨帮忙做了解释:“我们是想问,具体的时间,因为之前你们通知了我们,关于法医尸检的事情。我们想提前准备后事。”

“噢,再等等吧,应该很快。”安晓峰站起身说,“又得照顾母亲,又得准备父亲的后事,难为你们了。”

“请节哀。”刘坤起身说。

“如果想到什么,可以随时联系我们。”马俊杰递了名片。